43.、病入膏肓
藍爍笑道:「你倒是信得過他。」
「我不信他信誰?他可是我夫君。」
藍爍瞧著藍漓,頗有些感慨,「見你們這樣,大哥也高興。」
藍漓笑著安慰道:「著書這件事情的功績丟了,不必遺憾,以大哥的才能,政績上的建樹以後必定不會少。」
藍爍失笑:「我像是那樣小心眼的人?只要是有利民生的,誰做不都是做?如果順道能幫你們點忙,那自然更好。」
易瑤知道藍漓到了,埋怨藍漓來也不跟她說,想要留藍漓吃飯,只是藍漓還有別的事情,易瑤以為藍漓是還與在藍修謹置氣,當即也不再多說,只道:「別怪你父親,你父親並非故意要那麼跟你說,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因為能力不夠如今卻要靠著兒女過活,所以老臉上面子下不來?易瑤說不出話來。
藍漓卻反過來安慰她道:「母親不必想太多,父親只是暫時沒想通,等隔一段時間,他就會想明白了。」
易瑤不得不感慨女兒懂事,不過,她忍不住看了站在藍爍院內靠著廊柱抱劍的冷麵女子,著實有些頭疼,「漓兒,這姑娘……」自從觀星樓藍爍出事之後,春蟬就對藍爍寸步不離,還真是寸步不離,吃飯沐浴都是,藍爍拒絕無果之後知道她是為了保護自己,倒也認了,但是易瑤卻想不通。
藍爍總算是個男子,還未曾娶妻,身邊跟著個這麼「貼身」的女護衛,算是怎麼回事?
藍漓嘆息一聲,點頭表示了解,「母親再堅持幾日,我已經讓我在渝林的兩個手下過來,等他們到了,接替大哥身邊護衛的事情。」
「男的女的?」
藍漓失笑:「都是男的,品性純良,母親放心。」
易瑤鬆了口氣,可很快又道:「漓兒,不然你先讓這姑娘走,等你那兩個手下到了再來給藍爍護衛?」
藍漓失笑,對彩雲使了個顏色,彩雲很快便將春蟬找了來,春蟬立即跪地磕頭,藍漓根本來不及阻止,只得嘆息,「從今日起我會暫時派戰狂保護我大哥,你就不必跟著了。」
「是。」春蟬應了,「請問王妃,春蟬該去何處?」
藍漓道:「你隨在母親身邊吧,我也好放心些……」
「是。」
易瑤連忙道:「我……娘只是個深閨婦人,不需要——」
「我說需要就需要,還是母親不喜歡春蟬?」
易瑤忙道,「沒……」嘆了口氣,「好吧,跟著就跟著。」說罷,還忍不住無奈的白了藍漓一眼。
藍漓當是沒看到。
易瑤又與藍漓說起藍老夫人的身體狀況,藍漓心中一動,離開之前還是到藍老夫人的院子去看了一眼。
她比上次中秋看到的時候越發的憔悴枯槁,自從中秋之後,也是連著半個月沒下過床了,整個屋子瀰漫著葯氣,老夫人的頭髮花白,側躺著,出氣多入氣少,枯瘦的手伸進了枕頭下面。
易瑤低聲道:「那是上次修行寄來的家書,母親一直放在枕頭下面,寶貝的很。」
藍漓上前,為老夫人探了探脈,默默將手收回。
「怎麼樣?」
藍漓沉默半晌,才道:「我會傳書讓藍修行儘快回來的。」
易瑤愣了一下,頓時明白了什麼,她只覺得渾身一冷,握住藍漓的手腕,「漓兒,你再想想辦法吧,嗯?」
藍漓搖了搖頭,「沒有辦法,上次我幫她看診的時候就說過,忌焦慮,學會養氣,可她不聽,她的身子早年就不利索,如今已沒有辦法。」
易瑤怔住,「那……還有……多久?」
「一個月。」
藍漓看著床上昏沉著沒有知覺的老人,長長嘆息了一聲,「前些時日皇上賞賜了一株百年的雪參,我等會兒就讓人送來,每日切一小段,按照我給的方子煮成了湯水和稀粥用一些,葯就停了吧,勞煩母親親自照顧著。」
易瑤重重點頭。
藍漓又道:「父親那裡,也不必瞞他。」她知道,藍修謹是藍老夫人的第一個孩子,也對老夫人感情最為深厚,早做準備,總好過晴天霹靂。
因為藍老夫人身子的事情,藍漓的好心情也消失了。回到水閣之後也沉默著沒說話。
她十歲穿越至此,藍老夫人又是重男輕女並不怎麼理會過她,是以她對藍老夫人也基本沒什麼感情,祖母只是一個稱謂而已,可如今到了這樣的時刻,想想過往的這些年,總是一起生活過的親人,她心中卻也忍不住嘆息。
白月笙約莫是知道了,連著幾日都早早回府陪伴藍漓,晚上靜靜的抱著她睡,與藍漓共同分擔所有悲喜。
*
隔天,藍漓便派人將封少澤在德善堂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封少澤本來就是醫宗,少年成名,風頭在外,只是行蹤飄忽不定,並未有人能見過其真容,京中百姓也知道德善堂有個妙手回春的風神醫,這一消息出來,立即便聯繫到了一起。
周氏正發愁找不到好的名醫,視線自然就被封少澤吸引,當天就換了便裝前往德善堂看診。
只是因為陸泛舟那號牌的事情,周氏第一日並沒有排到號,但越是這樣,周氏卻越發期待封神醫的醫術,一連等了好幾天,終於被她等到。
那天下午,封少澤讓人送了封信到藍漓手中,將周氏的癥狀和調理辦法都寫的很清楚,但為了保證效果,所以希望藍漓過目,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封少澤既然是醫宗,一點簡單的婦科調理,又怎麼能難得到他?藍漓看過之後原封不動送了回去。
同時,北狄葉赫王不知為何聽說了著書的事情,對此極感興趣,與白月川談起,想要觀摩一二。
白月川宣了工部尚書玉守信前去,玉守信面聖過後,立即對藍爍所提著書之事十分上心看中,並從工部匠人所挑了許多閑置的匠人分派給藍爍,一時間雕版著書成為朝廷最出風頭的一件事情。
在匠人的日夜趕工之下,所著的第一本書成型,玉守信親自承到白月川面前,白月川大喜之下,對玉守信頗多封賞。
水閣內,藍漓慢慢的聽彩雲將事情稟報的巨細無遺。
彩雲忍不住皺眉道:「這下好了,本來是大少爺的功勞,全被這個玉守信佔了去。」
藍漓笑笑,「沒辦法,玉守信那人本就是個好逸惡勞的,說的難聽點,能爬到工部尚書的位置上,全靠將旁人的功勞搶佔到自己身上來,如果我們不讓他搶,只怕他不會讓大哥好過,這著書的事情,也就寸步難行了。」
「大少爺都不在乎,我們還能怎樣。」彩雲嘆息一聲,道:「對了小姐,千煙已經喬裝進了玉尚書府上,如今就在周氏身邊伺候,今早傳了消息過來,周氏的身子本身問題不大,調理的話,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可……我有些好奇,玉夫人要打壓她,只怕用盡了各種辦法,周氏的身子又怎麼可能好著?」
「要打壓一個宅門中的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無嗣,如此來看的話,這周氏也是個聰明的,否則也不能躲過玉夫人那麼多的明槍暗箭了,也好,扶個聰明的,總不至於太費力。」
……
尚書府
雕花閣樓內,周氏認真的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姑娘。
這是她去德善堂看病的時候在路上撿到的姑娘,老實說,在宅門中浸淫多年,她早沒了多管閑事的善心,之所以救這個姑娘,是因為這個女子眉眼之間與周氏早幺的妹妹有些像,如今休息幾日洗乾淨了也看的越發清楚,只是眉眼有些像,氣質卻差了許多。
她那妹妹楚楚可憐,這個女子卻冷的凍人,給人的感覺就像一點溫度都沒有。
「你叫什麼名字?」
「煙兒。」煙兒跪倒在地,認真道:「夫人救了煙兒,就是煙兒再生父母,煙兒願為夫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周氏眉一挑,「你怎麼淪落到那個境地的?」
「我爹娘都死了,來京城投親又找不到人,所以才……」
周氏並不蠢,隨便什麼人都能收留到府中來,不知道早被坑害多少次了,所以當煙兒說明遭遇和身份之後,專門讓府上人前去查了查。
一查之下才知道,這個煙兒就是個身世凄慘的,而且比她自己說的還要慘,她原是卞南某州一位千總的女兒,家道中落來京投親,親人卻也死光了。
這一番查證下來,周氏也放了心,煙兒有些身手,自己身邊的確缺這麼一個人,就留在了跟前。
早起,府中妾氏前來請安。
這尚書府的妾氏姨娘除了周氏貼身丫鬟抬了一個,其餘全都是玉夫人做主送進來的,自然包括那新進的側室衛燕兒。
幾人向周氏行了禮。
衛燕兒雖是庶出,但好歹也是衛家的女兒,被教養的十分機敏,分明是來分周氏的寵,面子上卻做的十分恭敬,只是,日子久了周氏在尚書府地位還是穩如泰山,衛燕兒的肚子也沒消息,玉夫人就不高興了,玉夫人不高興,衛燕兒也不好過,神色倦怠,微皺著眉。
周氏抿著茶,慢慢道:「衛姨娘這是怎麼了,瞧著像是沒休息好的樣子。」
衛燕兒連忙打起精神:「許是秋涼沒休息好,勞煩主母擔心了,不妨事。」
周氏於是說了幾句關心的話走完過場了事,其後,兩個庶女一個庶子也來請安,周氏看著他們就心煩,但還是耐著性子做足了場面功夫。
周氏等這群人都出去的時候,周氏柳眉皺的像麻繩一樣粗,手也下意識的抹上了肚子。
恰逢此時,院內想起嘈雜,周氏越發臉色難看,著人去問了一聲,原來是院子里發生了失竊事件,周氏煩躁的擺手,讓人將那不長眼的趕到浣洗房去。
「夫人。」煙兒冰冷道:「奴婢瞧那偷兒就是奴婢進府那日的偷兒,這才幾日又偷拿東西,必定是慣偷,送去浣洗房怕也治不掉她的毛病。」
周氏不言語。
她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不是她治家不嚴,而是這裡玉夫人的眼線太多,她如果不裝的軟弱可欺些,這主母的位置早就沒了。
煙兒淡淡道:「其實夫人的處境煙兒多少也看明白了,煙兒在卞南家中也見了些子人情冷暖,夫人如果聽煙兒的,煙兒有辦法讓夫人改變處境。」
周氏一怔,頗覺好笑,「你一個半大丫頭……」可當她瞧見煙兒眼中的平靜和慧光之後,竟忽然生出一種這姑娘說了便能做到的感覺來,「那你說我該怎麼做?」
「既然他們都恨不得您有點什麼,那您不妨就病了吧。」
周氏一怔。
幾日之後,周氏忽然病了。
*
水閣之中,藍漓聽著千煙傳來的最新奏報,眉目微斂。
英國公府是興盛上百年的簪纓世族,數百年積累下來,府中產業已經可達到富可敵國的境地,上一輩的英國公除了如今的英國公和工部尚書兩個嫡子之外,還有一個嫡女,兩個庶子兩個庶女,分家之時,老夫人將那些財產也分了四份,自己三個孩子各一份,那些庶子庶女們一份。
但玉夫人霸道,將嫡女玉珍兒和那些庶子庶女們的那一份搜颳了個乾淨,只有周氏手上的那一份,想了許多辦法都弄不過來,最後沒辦法才在老夫人死了之後不斷的安排女子到尚書府上去,周氏也是聰明的,送去的女子照單全收,但那一份財產卻是一分都不放手。
藍漓偏頭,看向正在逗耍小丫頭的肅親王,「王爺,你說玉夫人這麼一個國公夫人,母親是太祖皇帝唯一的妹妹紅袖公主,父親是鎮國將軍衛大人,如此厲害的身份,英國公這些年來對她也是畢恭畢敬,怎麼還要想盡辦法將二夫人手中的銀子捏在手中?」
肅親王漫不經心的道:「許是不夠花?」
「你在跟我開玩笑?玉夫人這樣的身份,銀子會不夠花?」藍漓撐著下巴想了想,「又是私造兵器,又是搜刮財富的,這英國公府不會是想要造反吧。」
肅親王一怔,一雙虎眼忽然朝藍漓看來,嚇了藍漓一跳,「做什麼這麼看我?我就是隨便說說。」
肅親王嚴肅的道:「這種事情,沒有證據不能胡說,要是被有心人聽了去是要出事的。」
藍漓趕忙點頭,「我知道了。」
這幾日來,她情緒也有了些緩和,索性午膳用過之後便出府,往琵琶巷去了。
馬車上,彩雲眉飛色舞的說著最近如意和布行生意的長進,眼睛裡面都要冒亮光,說著說著,忽然神秘的道:「小姐你知道嗎?那個武安侯出事了?」
藍漓一怔,「出什麼事了?」
「前兩日夜裡被人狠揍了一頓,但是沒看到出手的人,揍得鼻青臉腫的,還斷了條胳膊,這往後一年他是不可能再出來禍害人了。」
藍漓默了默,「武安侯得罪的人多了,許是誰在報復吧。」
「說的也是。」
*
陸家蒼松亭
秋風吹拂氣候宜人,一個身著煙色長裙的曼妙女子正在亭中練字。
每日這個時候,都是陸丹衣練字的時辰,來往的下人都不敢輕易打擾,走到亭子周圍的時候便繞了過去。
遠處,陸泛舟剛剛下朝,從來不離手的玉骨扇一搖一搖,一身暗青色綉祥雲龍紋的官服硬是被他穿出幾分落拓風流之感,引得府中那些婢女各個臉紅心跳。
「丹衣。」
陸丹衣收筆,讓子吟去洗,微笑起來,「大哥,今日為何下朝這麼早?」
「如今朝中都在忙著安排北狄使團,那些煩心事情自然少了許多,大哥便回來的早了,你今日不出去?」
「出去,等玉霞來了就出去。」
陸泛舟瞧了桌面上未及收拾掉的字一眼,那是一個謀字。
「你近日都和玉霞在一起?」
「嗯。」
「怎麼忽然與那華陽王妃不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