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刺客
待所有人走後,太后又轉回了內室,她看著床榻之上氣息微弱的梅若華,「若華,你感覺怎麼樣?」此時太醫也到了,認真的位梅若華把脈。
梅若華虛弱的道:「不妨事,若華自小便病魔纏身,早已習慣了。」
「既然身子這樣,為何還要前來佛誕?你這孩子,姑母總是看不懂你的心思。」
梅若華微微一笑,「若華只望以這病體祈求佛祖保佑梅家,保佑姑母,一切順遂。」
「你照顧好自己,姑母自然順遂。」
「姑母……不惱我兩年前躲避選秀的事情了嗎……」
太后輕嘆了一聲,「哀家惱歸惱,但也是自小看著你長大的,你身子不好,宮中那些爾虞我詐,你便是聰敏,也難免力不從心……」
「若華……當初也是怕自己這病弱的身子,耽擱了姑母,但請姑母放心,無論若華嫁去何處,若華始終記得,自己是姓梅的。」
太后一怔,看著梅若華的視線多了幾分心寬和安慰,「這就好。」
*
藍漓回到了自己的禪房,戰狂前來回稟,道:「此處離青山書院不願,所以主子前去瞧小主子了,吩咐屬下告知王妃,他很快就回來。」
藍漓揚眉,不得不說,自己也有好一段時日沒見著家軒,著實想的厲害,可她不像白月笙等人飛檐走壁,短時間也過不去,頓時嘆了口氣。
天色漸漸暗沉,入了夜,整個靈台寺中寂靜非常。藍漓用了些素齋,正自思忖家軒不知在青山書院一切可好,門口便傳來輕扣,「王妃,主子回來了。」
隨著禪房門打開,一個小糰子卻先撲了進來,蹭到了藍漓懷中,「娘親,我來啦,您想不想我?」
藍漓又驚又喜,「家軒?你怎麼過來的?」
家軒從藍漓身上跳下,嘻嘻笑道:「爹爹帶我飛過來的,真的是飛哦,飛的好高,都沒有掉下去,爹爹輕功真是好厲害,我也要學。」
「好,教你。」門口,白月笙轉身關門,面上還是那黃金面具,聲音帶笑,「知道你必定也想兒子了,就帶了來。」
「離開書院不必告假嗎?」
「不必,早上早課之前,讓戰狂送回去就是。」
家軒湊到了藍漓身邊,一股腦兒問:「娘親,妹妹好嗎?冰蘭好嗎?凌白師傅他們到京城了嗎?」
藍漓笑著點了點家軒的鼻子,「大家都很好,你凌白師傅還沒到京城呢,許是路上耽擱了,只要到了,娘親一定幫你好好招待他。」
「自然啊,凌白師傅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家軒又說起書院的一些事情,「那個玉驍好討厭哦,老是用眼睛瞪著我,動不動就想與我比個高低,不過啊,他每次都比我差那麼一點就是了,我可是娘親的孩子,怎麼會比別人差呢?」
「自信是好事,但可不能驕傲。」
「我才沒有,我都是說實話……還有啊,那個安長生,總是追著我,不過,他嘴巴雖然壞,但人卻還不錯,好幾次玉驍想欺負我,都是他幫我出得氣。」家軒眨著眼睛道:「其實吧,我才不怕別人欺負。」
「哦?」
家軒當即說起在西川時候,他與小草還有青石的過節,當說到將茅廁凍住,老羅在裡面躺了半晚上的時候,藍漓忍不住低笑出聲,捏了捏他的臉頰,「你什麼時候這麼淘?娘怎麼不知道?」
家軒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誰叫他老是欺負我們……」
不遠處,白月笙搖著扇子看著母子兩閑話,面具后的眼眸浮起溫暖。
*
禪房
紅袖大長公主手中的念珠有節奏的撥動著,她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玉夫人,唇角沒了笑意:「連個周氏你都搞不定,本宮白養了你這麼多年!」
玉夫人臉色黑青,懨懨道:「母親……並非女兒無能,實在是那周氏油鹽不進,女兒使了好些辦法,都沒有用,如今二房因為著書的事情被皇上重用,更是趾高氣揚,女兒想要再安排人進去,已經是難上加難……照理說,這個周氏這麼多年來都是唯唯諾諾,玉守信也是夾著尾巴做人,不該翻身翻的如此猝不及防……可尚書府一切正常,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除了周氏那段時間救了一個叫做煙兒的婢女,留在了身邊,但這婢女也沒做過什麼事情,後來尚書府失火,那煙兒也死在了大火之中。」
紅袖大長公主默默收回視線,念珠啪嗒一聲放在桌上,站起身來,「但本宮卻聽說了一件事情,是關於工部著書的。」
玉夫人一怔,「著書?」她是閨中婦人,並不懂得這些事情,是以也沒想到去查這件事。
「是,著書。你可知那著書之事,最先並非玉守信提議,而是工部侍郎藍爍的主意。」
「藍爍!」玉夫人面色微變,「母親的意思是說,藍爍故意將功勞讓給了玉守信,讓他在皇上面前露臉,受皇上器重?可這樣大的功勞,藍爍自己為何不要?玉守信在工部並無太大建樹,如果藍爍有著書之功,怕是要壓玉守信一頭……」
「韜光養晦,你懂不懂?」紅袖大長公主看著玉夫人,神情冰冷帶著淡淡諷刺,「藍家勢微貧寒,就算拿到著書之功,也無非是把自己送到風口浪尖上去,倒不如讓出這功績,讓你玉府先亂起來……呵呵,你想賣人情給二房玉逸那小子,扳倒藍家,卻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藍家沒扳倒,反而給你自己招惹了一尊瘟神,你以為那孫平夫婦的事情,是偶然嗎?」
玉夫人渾身一震,說不出話來,「女兒以為……女兒以為……」
「行了。」紅袖大長公主冷冷道:「以後警醒著點,無論大事小事,拿不定主意就多問問宋嬤嬤,她隨了本宮這麼多年,可不是單單隻是個教養嬤嬤。」
玉夫人忙道:「是。」
「還有宮中,妙人……」紅袖大長公主神色陰鬱的閉了閉眼,「如她聽話,本宮會想辦法保她性命,姝人那裡,本宮已經暗中將宮中的宋嬤嬤調了過去,你無事也不要插手。」
「女兒知道了。」
瞧著玉夫人明艷中帶著幾分慌亂的臉,紅袖大長公主微微蹙眉,自己雖不說是智計無雙,但也算有幾分手段,怎麼這子女和孫輩,竟全是些不成器的?一張憨實正直的國字臉閃過腦海,紅袖公主臉色越發陰鬱起來,這些蠢的,還不都像是衛祁那個……老混蛋!
李嬤嬤上前道:「公主,外面有人求見。」
「誰?」
「是玉家二房的公子,玉逸。」
這玉逸,是玉守信的兒子,今年二十歲,原本是大理寺少卿,后因為政績考核不合格,間接被藍爍給罷免,此番本是去找玉夫人,但沒見著玉夫人,便尋到了長公主這裡。
長公主神色不郁:「他有什麼事?」
「說是與華陽王妃有關,極要緊的事……」
長公主一怔,玉夫人忙道:「莫不是他抓住了那華陽王妃什麼把柄不成?快把人叫進來吧。」
「是。」
*
菩提館
陸丹衣回到自己廂房之後,就沉默少言。
安玉霞在她一邊說了許多事兒,她都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回著,終於,安玉霞忍不住道:「表姐,你今日是怎麼了?為何這個表情?是有什麼心事嗎?你要有心事可別憋著,說出來一起參詳參詳,說不定心裡會好受些呢。」
陸丹衣抬眸,看了安玉霞一眼,「玉霞,你覺得華陽王妃是什麼樣的人?」
安玉霞一愣,「表姐你怎麼忽然問我這個?你不是早就認識王妃了嗎,還和她關係一直很親近,你應該是最了解王妃的為人了。」
「我……我有些迷茫……」
「迷茫什麼?」
陸丹衣嘆了口氣。
安玉霞凝眉想了想,道:「我見表姐最近和王妃姐姐走的不那麼近了,我雖不知道為什麼,但我想,王妃姐姐的人品性情,那都是極好的,如果因為一些模稜兩可的事情就失去了這樣一個朋友,那是不是有點可惜呢?」
陸丹衣微怔,不得不說,安玉霞是性子直爽大咧些,但並非蠢,有些事情看在眼中,心裡也是清楚的,而她……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些,交朋友的心思早已不純粹呢?
安玉霞也嘆了口氣,道:「算啦,這些事情總之是表姐自己的事情,表姐就好好想想清楚吧,我不打擾你了,這就回去休息了。」說實話,她今日也真是被嚇到了,得好好回去壓壓驚才是。
安玉霞走後,陸丹衣獨自坐了一會兒,想起與藍漓相交以來的許多事情,許多細節,忽然凝眉,站起身來,與其這樣自己想不明白,何不直接去問個清楚?
陸丹衣帶著子吟走在寺院長廊之上。
入了秋,天氣難免有些冷寒,因為菩提館都住著女客,那些小沙彌也都是繞著走。
陸丹衣剛到藍漓所住的小院之前,便聽到裡面傳來藍漓清脆的笑聲,院內,戰英抱劍守著,視線流轉之間,不放過一點異變。
陸丹衣剛要進去,忽然眼眸微眯,直接怔住。
她站的位置十分巧妙,雖未進到小院之內,但卻透過院門恰逢能看到裡面禪房的窗戶,那窗紙之上,除了藍漓之外,還有一個頎長身影,一看便是個男子,而藍漓與這男子形容之間,十分親密……
子吟也驚了一下,「這……這怎麼回事?內院不該有男……」是的,內院不會有男子,包括跟隨著藍漓的戰狂,也只能守在靈台寺外周。
「住口。」陸丹衣臉色變了變,「走。」走了兩步,又冷聲吩咐,「這件事情不許告訴任何人。」
子吟忙道:「是,小姐,我知道了。」
陸丹衣一邊往回走,原本做好的心裡建設也因為那男子身影浮起更多的疑惑,她心中的藍漓,絕不會是與人私通的人,那男子到底是什麼人?是藍爍嗎?可藍爍身負官職,並不在此次禮佛人員之列……
那會是誰?
「有刺客,抓刺客——」
一道尖細的叫喊聲打斷了陸丹衣的思考,陸丹衣抬眸之際,不遠處是梅若華的院子,此時隱約傳來刀劍相接的聲音,外面守著的驍騎營士兵也沖了進來,很快,短刀相接的聲音越大,在無月的暗夜之中,因為看不真切,反倒越顯得那些刀光劍影的可怖。
子吟連忙拉住陸丹衣,「小姐,我們快回房去——」
正在這時,幾個青衣蒙面的人從院子里飛竄而出,打鬥之間往陸丹衣和子吟這邊移動過來。
子吟一聲驚呼,一把劍光掃過,斜斜在陸丹衣的後背之上劃了一劍,乘著騷亂之際,那些青衣人飛竄而去。
子吟臉色慘白:「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外圍,藍漓帶著戰英聞訊趕來,臉色也是微變,立即為陸丹衣點穴止血,並給她把了脈,確定傷口無毒之後,才算安了些心,「走,我先送你回去,給你包紮傷口。」
陸丹衣吃力的點了點頭,她到底也是個弱質女子,這樣的劍傷與她來說著實嚴重。
豈料藍漓剛將陸丹衣送回禪房,太後身邊的嬤嬤便帶著人到了,「請」藍漓去一趟。
藍漓眸光一動,回首道:「這是金瘡葯,擦在傷口處可止血,叫太醫前來包紮。」說罷,轉身離去。
陸丹衣扯住她的衣袖,道:「藍姐姐,你……你小心……」今夜的事情,絕非偶然。
藍漓拍拍她的手背安慰,轉身離開。
等她到了自己小院外面的時候,院外已經圍了一大群的人,太后已經神色陰沉,明顯不耐,「華陽王妃,真是讓哀家好等啊。」
藍漓瞥了那陣仗一眼,「太后這是做什麼?寺廟出了刺客,不去抓刺客,圍在我的院前?難不成懷疑我會藏匿刺客不成?」
「哀家並非懷疑,而是有人親眼看見刺客就在王妃院中。」
「哦?」藍漓輕笑,神色如常,「不知是何人親眼看到?我很好奇。」
玉夫人乾巴巴的開口道:「好奇?這個時候,王妃說這些,莫非是在拖延時間不成?事實如何,只要讓驍騎營的侍衛一搜便知……」
藍漓的視線不著痕迹的掃了一圈,慢慢的落到了略顯得意的玉夫人身上,「豈敢?讓你們搜一搜又如何?」
太后冷冷下令,「來人!」
驍騎營兵士立即上前,藍漓卻道:「慢著!」
「王妃難道是反悔不成?」玉夫人慢慢道。
藍漓笑了笑,「若他們在我院中搜出刺客,我自然無話可說,但若搜不出呢?」
玉夫人哼笑,「王妃說笑了,寺院之中出現刺客,所有的院落都是要搜查的,太后和長公主的院落也不例外,難道王妃是想特立獨行?」
「豈敢,我只是提醒玉夫人一下。」藍漓看著玉夫人,淡淡笑了一下,那笑容似乎與平常有些不同,帶著些什麼,閃的太快,玉夫人沒有辨認清楚就消失了。
太后眼神示下,驍騎營侍衛立即衝進了院內,還未進到禪房內部,不遠處,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太……太后……」
藍漓面色微變,這聲音不是別人的,正是陸丹衣。
陸丹衣由子吟扶著,從長廊那裡緩緩而來,臉色蒼白,「太后,且聽……臣女一言……」
太后一怔,「聽聞陸姑娘受傷了,不在院中休息,到這裡來做什麼?」
陸丹衣緩了口氣,道:「臣女是來為王妃作證的……方才館內呼喊刺客之時,丹衣正與王妃在一起說話……後來一起出來,丹衣卻被刺客傷了去,所以丹衣可以作證,刺客絕對不會藏匿在王妃的院中……」藍漓院中有一男子,無論是誰,如果被搜到,對藍漓絕對是有口難言,陸丹衣身為女子,十分明白清譽對一個女子的重要性,她忘了前段時間對藍漓的躊躇,立即便讓子吟扶著她過來,只望能為藍漓拖延一些時間。
藍漓眸中一暖,閃過幾縷感動。
可玉夫人又豈能讓這臨門一腳壞了好事?
玉夫人笑道:「陸姑娘與王妃還真是情誼深厚,但刺客身懷武藝還有刀劍,著實危險,我們也都是為了王妃的安全著想,所以這搜查,是必須的。」
看著那些持續逼近禪房的侍衛,陸丹衣還想再說,藍漓卻搖了搖頭,遞給她一個放心的表情,並接過彩雲手中斗篷,給陸丹衣披好。
院內,禪房的門忽然開了。
一個身著月白色深服,同色外袍,臉上帶著面具的男子出現在門口,院外,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華陽王妃的房內,竟有一個男子!
太后神色陰鬱:「藍漓!你告訴哀家這是怎麼回事?你的房中為何會有男子!」
其餘的人也是面面相覷。
藍漓神情無辜:「我也不知道,不如你們問問他好了。」
太后越發氣憤,「豈有此理,你……你竟如此不知檢點,在這佛門聖地,與人夜會……阿笙對你疼寵入骨,你竟這樣回報與他……」
玉夫人也十分意外的道:「王妃居然是這樣的人,真是讓人……太意外了……」
白笛也怔住了,但她總瞧著那金色面具男子的身形輪廓十分熟悉,凝眉思索。
「來人,將這個男人跟華陽王妃一起拿下——」
「是!」卓北航一聲低應,剛要上前,卻聽那面具男子冷冷道:「卓北航,你還真是能耐見長啊,你想拿誰?」
卓北航霎時僵住,這聲音,分明就是白月笙的聲音……
太后和玉夫人也驚住了。
白笛低呼一聲,「你是七哥?可你為什麼要戴著面具?」
玉夫人很快回神道:「華陽王若要來靈台寺,自會光明正大前來,何必躲躲閃閃還戴著面具示人?臣婦曾聽說有一種秘術,可以改變聲音,厲害的人更能模仿的惟妙惟肖,真假難辨……」
面具男子低笑一聲,「玉夫人倒是博聞廣識啊,只不知玉夫人這聽說,是從何處聽來的?」
玉夫人面色微變,總不能說是玉家秘衛告訴她的吧?
太后眯起眼眸,「你到底是誰?摘下你的面具!」
藍漓忍不住催促,「好了,別鬧了。」陸丹衣還受著傷,雖然是不嚴重的皮外傷,但到底她是個弱質女子,哪能經受得住?
面具男子對著藍漓輕應了一聲。
火把光芒之中,他慢慢抬手,褪下臉上金色面具,丰神俊朗的臉龐顯露人前,驚的玉夫人渾身僵硬,血色盡失。
白笛意外道:「七哥,真的是你!」太后也意外道:「阿笙?!」
白月笙慢慢踱步向前,視線落到了玉夫人的身上,「玉夫人今夜這是抓刺客,還是抓姦?」
玉夫人強笑道:「華陽王……說……說笑了……臣婦只是……只是擔心王妃的安危,所以才……」
而太后卻在瞬間,明白了今日這一場鬧劇的始終,一雙冰眸毫不客氣的落到了玉夫人身上,「玉夫人,你可真是讓哀家意外!」
正在這時,不遠處一個小丫頭疾步跑來,沖著太后耳語兩句,太後面色微變:「什麼?若華傷的怎樣?」
小丫頭喘息道:「被砍了一劍,已經請了太醫過去。」
------題外話------
抓姦都抓到阿笙頭上了,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