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演技

  藍漓垂眸,若有所思,有人要殺她?會是誰?

  白月笙不放心她,親自送她前去營帳休息,轉身的時候,藍漓的視線不經意的掃過一個穿著新兵服飾的昂藏身影。


  她的眼眸微微一動,看到那個身影消失在營帳之後。


  白月笙將藍漓送到了自己平素在此處休憩的營帳,傳令戰狂前去查探了一件事情。


  「你怎麼過來了?」白月笙問,聲音有些責備,「來的時候也不多帶人,彩雲又去哪了?」


  「今日彩雲輪休,所以在府中,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你彆氣,今日的事情只是意外。」藍漓給水閣的奴婢包括嬤嬤乳母丫鬟,甚至是戰英和彩雲都排了班,每兩日輪換一次,另外一人可休息半日,先在水閣試試,合適就會在全府實行。


  白月笙無奈的嘆了口氣,「真不知道怎麼說你。」


  藍漓安慰的笑了一下,「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穿鎧甲的樣子,倒是與你平日便服時候很不一樣嘛。」


  「何處不一樣?」見她開懷,白月笙也難得莞爾。


  藍漓歪著頭打量了一會兒,「凶了不少。」


  白月笙一滯。


  藍漓忙道:「開玩笑的,是英氣了許多。」


  白月笙這才神色稍緩,「你現在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調侃戲耍我成了常事。」


  「哪有?」藍漓又問道:「今日你們和英國公葉赫王在軍營是做什麼?檢閱?軍營不是朝廷重地嗎,按說葉赫王不該在此。」


  「是檢閱,尋常檢閱而已,看看無妨。」


  藍漓點點頭,「方才……我似乎看到一個很眼熟的背影。」


  「嗯,我也看到了。」


  「你看到誰了?」


  「大概……與你看到的一樣吧。」


  藍漓一怔。


  白月笙輕笑,「你若是敵人,我只怕要不戰而降了。」


  藍漓忽然意識到,方才似乎就是白月笙微微轉眸掃了某處一眼,她留意著白月笙,便也注意到了那個背影,但別人卻對白月笙沒這麼了解,根本看不懂白月笙眼底那些波動。


  「是不是……哈蘇?」藍漓說出一個名字。


  白月笙點頭,「應該是。」


  「他身為北狄武士,為何要穿新兵的服飾?」


  白月笙慢慢道:「如果猜的不錯,他應該就是方才沖你射箭之人,但我瞧著,哈蘇的箭軌道詭異,在離你三丈遠處已經有些偏離原本飛行軌道……葉赫王雖然在北狄位高權重,但他不能承受殺害華陽王妃的後果,哈蘇的那支箭不是要取你性命,而是想讓你受傷。」一旦真的射殺藍漓,白月笙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追查到底,一個不甚,就是兩國交戰,葉赫王也並不能承受那樣的後果。


  藍漓蹙了蹙眉,「我並未得罪過北狄人,為何想要我受傷?而且來到軍營並不是固定的行程,是我今早一時興起的決定……」


  「只有一個解釋,你的活動,或者準確的說,你最近的某件事情,影響到了他們,恰逢今日在此處遇到了,所以他們不得不出此下策。」


  正在這時,戰狂回來稟告:「正如王爺所言,葉赫王來的時候的確帶了神箭手哈蘇,但是哈蘇剛才有事離開了一會兒,現在已經回到葉赫王身邊去了。」


  如此一來,自然確定對她射箭之人就是哈蘇。藍漓越發的蹙緊了柳眉。


  白月笙幫她撫平眉間褶皺,道:「好了,不必擔心,嗯?」


  藍漓回神,淡淡點頭,忽然道:「對了,我今日來軍營找你,是有事的。」


  白月笙挑眉,「什麼事情?」


  「是關於密道的事情。」藍漓慢慢道,「抱月樓內的密道被堵了我知道,我讓戰英和千煙去大佛寺也查了一遍,那裡也發現了密道,而且根據構造用材和密道的寬窄高矮來說,應該是同一批工匠修建,但是工期不同,抱月樓內的密道似乎要晚一些,我想著抱月樓是玉海棠的地方,大佛寺又與玉海棠和那楚國公府遺孤小孩兒有關,也許那孩子會知道什麼。」


  白月笙點點頭:「說的有理。」


  藍漓又道:「而且我聽說,大佛寺那個原本照顧楚國公府遺孤的長老和尚,也在沁陽王府之內……」


  話到此處,藍漓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既在沁陽王府之內,自然要沁陽王放人了。


  「我懂,不過那個長老和尚,上次被三哥派去護送玉海棠出京,在路上隨玉海棠一起消失不見了。」


  藍漓不由得蹙了蹙眉。


  白月笙又道:「你放心,等一會兒回去之後,我帶你去沁陽王府一趟,三哥必會配合。」


  「嗯。」藍漓點頭應了,又道:「我讓人將密道的青磚卸了兩塊下來,雖看起來像是尋常的磚,但我覺得在沒有別的線索的情況下,也可以查一查。」見白月笙眼眸之中帶著幾縷精光看向她,藍漓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偶爾突發奇想,畢竟青磚燒制需要一些必要的條件,而且我聽肅親王老人家說過,青磚大部分窯是歸朝廷管制,假設密道是從京中抱月樓一路通到大佛寺下,所需青磚數目必定極大,而且大佛寺是在山中,想要挖通這樣的密道,也並非尋常工匠可做,能做那些事情的人,按說朝廷都會有備份記錄……」


  「好。」白月笙悠悠一笑,道:「心兒如今是越發的心思縝密了。」


  「你別逗我了,我只是順著常理推測罷了。」藍漓笑笑,又道:「對了,那堵住密道的東西,也可查查,只要是有人去過的地方,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查的夠仔細,一點點的線索也可以慢慢撥雲見日。」


  白月笙也未多言,但心中對藍漓的喜愛卻越發的深刻起來,這些的確是按照常理來推斷,但一般的人,只怕看到那堵死的密道之後就沒了辦法,根本不會想到從青磚,構造,工匠,堵物等等再去搜尋,不得不說,藍漓的思維動的極快,甚至比白月笙還要想的遠一些。


  藍漓有些不好意思道:「你這麼看著我幹嘛?是不是我說錯了?」


  「沒有。」白月笙搖頭,「你沒說錯,說的都很對,我這就派長青捨去查,從青磚,工匠和堵物三個部分去著手,至於大佛寺那邊,還是你的人盯著。」


  藍漓點頭,「可以……至於楚國公遺孤那兒,我覺得,他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兒,就怕不會對我們有太大的幫助,也不能報多少希望就是了。」


  「不錯……」白月笙眼眸一動,瞥想藍漓丟到一旁的一隻錦盒,「那是什麼?」


  「這個啊……」藍漓無奈笑道:「這個是方才在營地外面遇到陸泛舟的時候,他給的,說是補給小丫頭的百日之禮。」


  白月笙動作隨意的打開瞧了瞧,微微挑眉:「紅玉珊瑚?這可是好東西。」


  「我也覺得。」藍漓睨了那珊瑚一眼,「這傢伙,有道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不知道揣著什麼壞想法呢。」


  「那你還收?」


  藍漓失笑道:「哪是我要收,是他丟了給戰英就走了……」然後她讓戰英去瞧瞧軍需出了什麼問題,結果就被引來飛箭之禍,藍漓頓了頓,「戰英……你真的打她一百軍棍?」問完又覺得自己說了廢話。


  白月笙「嗯」了一聲,「我知道你心疼這丫頭,她便是跟著你太久,許多事情都忘記了,我如今對她嚴苛,總好過以後死在敵人手中。」


  藍漓吶吶,「到底也是跟在自己身邊這麼久的人了,著實有些心疼,那可是一百棍呢,豈不是又許久下不了床?」戰英才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啊……


  白月笙卻笑道:「換個角度想一下。」


  「什麼角度?」


  「如果戰英受傷了,誰去照顧。」


  藍漓一愕,「戰坤是她夫君,自然是戰坤照顧……」藍漓欣慰的笑了一下,「如此一來,倒是讓兩人可以有點機會培養一下感情,說不準以後能像個正常夫妻一樣的相處了……」


  臉頰被人捏了一下,藍漓回眸,見白月笙神情略微戲謔,「你當紅娘上癮?她做錯了事情,就要受到懲罰,這些有的沒的,你想想也便是了,可不能將戰閣的這幾個帶壞了。」


  藍漓扒拉下他的手,「什麼叫帶壞,這些人跟在你身邊這麼久了,如果除了打罵就是不要命的完成任務,時間久了,大家也許會對你十分敬重和懼怕,但那不是真心的。」


  白月笙一怔,藍漓又道:「想要人心服口服,一心為你,除了恩威並施之外,有的時候還需要一點真心,像——」


  「彩雲和你?」白月笙低笑一聲,「你就是真心太多,所以彩雲才敢如此放肆。」竟然動輒沒大沒小,有時還衝藍漓耍小脾氣,藍漓所謂的真心論,白月笙自然敬謝不敏。


  *

  會客營帳,英國公與葉赫王閑話了一會兒之後,因為校武都尉官所臨時有事告罪離開。


  少頃,一個身著北狄武士服的高壯男子邁步入了營帳,一言不發的跪倒在地。


  葉赫王的臉上沒了放在英國公在時的寒暄客氣,霎時變得冰冷無比,「廢物!」


  哈蘇身子微顫:「屬下該死!屬下似乎是暴露了——」


  葉赫王凝眉道:「住口。」事已至此,說再多也沒用了,葉赫王腦中極速轉動著,很快道:「本王會親自將你送給華陽王處置。」


  哈蘇怔了一下,立即跪地叩頭:「是!屬下明白如何做。」


  ……


  半個時辰之後,葉赫王求見白月笙。


  是時,白月笙正在供休憩的營帳之中翻看幾份需要他處理的軍報,聽聞葉赫王求見,自然著人請了進來。


  只是沒想到,葉赫王卻是親自捆了哈蘇前來,著實倒讓正在看那些奇奇怪怪地圖的藍漓一怔,她微微轉眸看向白月笙,卻見白月笙神色淡淡,連眉梢都沒動一下,根本看不出眼波之下的喜怒:「葉赫王這是做什麼?」


  葉赫王拱手,十分自責的道:「本王是來給華陽王殿下請罪的,都怪本王御下不嚴,哈蘇因為上次武較場輸給王妃的婢女一事一直懷恨在心,今日見王妃來此,竟生了歹意想要傷害王妃——」


  白月笙眉梢微挑,他站起身,慢慢踱步到了哈蘇跟前。


  哈蘇仇恨的眼睛落到了藍漓的身上,「我哈蘇是北狄最出名的神箭手,卻敗給一個婢女,簡直是奇恥大辱——」


  葉赫王一腳踹向哈蘇:「廢物!你自己技不如人,卻還要暗中報復,若華陽王妃出了任何事情,你能擔待得起嗎?你是想害整個北狄臣民陪葬是不是!到時你又如何有臉面面對北狄臣民!」


  哈蘇似乎被震到,面色僵硬而扭曲,咬牙無話。


  葉赫王深吸了口氣,轉眸看向白月笙,「華陽王,哈蘇簡直罪無可恕,本王就將哈蘇交給殿下,任憑殿下處置。」


  白月笙慢慢的看了哈蘇一眼,雖未說話,但申請卻冷的讓人打顫。


  葉赫王又禮數倍加的對藍漓賠罪,「王妃,真是抱歉……」


  哈蘇也適時對藍漓投來怨恨的目光。


  葉赫王又是飛起一腳,將哈蘇踢過更遠的地方去。


  「葉赫王。」白月笙慢慢開口,聲音平靜,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情,「看來這位哈蘇武士,似乎並沒有認錯的意思。」


  哈蘇微微一僵,動作很小,但沒有逃過白月笙的眼睛。他早知道白月笙異常聰慧,如果直接認錯服輸,必然太假,所以才故意做出兇悍不服的樣子來,可這樣的話,怕是……哈蘇面色微變,不敢多想,只是不斷的告訴自己,他是北狄武士,也是使團一員,就算白月笙位高權重,也得顧忌朝廷體制,要是殺了他,那是要攤上大麻煩的。


  葉赫王頓了頓,「哈蘇蓄意傷害華陽王妃……犯了這麼大的錯,不是認不認就能磨的過去的,華陽王殿下不必顧忌本王,任憑處置!」


  一旁,藍漓眼眸低垂,不得不說這個葉赫王實在是個影帝,他用的是「傷害」,而不是「殺害」。


  一番話說得聲情並茂也就不說了,關鍵是話中內容也十分得宜,左一個北狄臣民,右一個北狄臣民,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


  哈蘇是北狄武士,到底也是北狄使團之人,如今恰逢兩國建交,就算他對藍漓有過殺心,但藍漓畢竟沒有出事,貿然對他進行處置,必然要對邦交有所影響,並且葉赫王親自綁了人送來,哈蘇又是葉赫王的人,如果白月笙還是執意要處置,也顯得太過不近人情,不給他面子。


  不給葉赫王面子,豈非不給北狄人面子?

  哈蘇是北狄第一神箭手,自然是不能隨意折在這裡的,藍漓想明白其中關節,也不多言,都交給白月笙。


  白月笙淡淡一笑,上前看著哈蘇,「哈蘇武士,你是北狄第一神箭手,是葉赫王的親信,亦是臂膀……本王就算十足愛重王妃,也不能讓葉赫王折了臂膀……」


  哈蘇和葉赫王同時鬆了口氣,神色卻還是保持著方才的樣子。


  哪知白月笙又道:「不過……你今日出手想傷害王妃,若非本王及時挽救,後果不堪設想,如果本王就這麼輕易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以後豈非誰人想欺負本王的王妃便欺負?欺負完了來道個歉就算了?」


  葉赫王被白月笙剛才那句打了預防針,嚴肅道:「這是自然,哈蘇必須受到懲罰,請王爺不必客氣!」


  哈蘇瞪著白月笙,卻不敢多說什麼激怒他,怕後果自己無法承受。


  白月笙道,「本王素來公平,你既向王妃射了一箭,便讓王妃也射你一箭好了。」


  葉赫王和哈蘇一愕。


  哈蘇冷笑一聲,「王爺想侮辱我,也不必用這種辦法!」其實心裡卻竊喜起來,因為他知道,藍漓是不會武的,弓都未必拉的開!


  「住口!」葉赫王又是一腳將哈蘇踹飛,哈蘇的嘴角也流出血跡,葉赫王冷冷道:「還不快謝華陽王恩典?」


  哈蘇咬牙,「謝華陽王恩典。」


  兩人一唱一和簡直無縫銜接。


  白月笙轉眸看去,藍漓略有些意外,「我……」剛一開口,白月笙卻上前握住她的手,「放心,有我。」


  一側,戰狂默默垂眸,這個哈蘇,這次是完了。


  幾人到了外面的營地,戰狂立即帶人辟出了一塊空場,並拿來白月笙專屬的弓箭。


  在藍漓詫異的目光下,戰狂又牽了一匹馬過來,腰間長刀一劃,解開了哈蘇背後的繩子,眸光冷冷,聲音更寒:「哈蘇武士,請吧。」


  哈蘇皺眉,看向白月笙,「華陽王這是什麼意思!」


  「上馬。」


  「上馬?」


  白月笙言辭淡淡,「不錯,本王給你一匹馬,你可騎著馬繞場跑,王妃會對你發箭,如果王妃這一簍箭射完都不能射中你,便當是原諒了你這次的『傷害』。」


  哈蘇面色一變,這豈不是把他當個玩意兒耍嗎?就要言辭拒絕,但見葉赫王神色嚴肅示意他不要惹事,咬牙道:「當真?」


  白月笙淡淡開口:「本王一諾千金,一簍箭,不能射中哈蘇武士,此事便一筆勾銷,絕不再提。」


  「好!華陽王還請說話算數才行!」哈蘇冷冷說罷,腳步輕盈的翻身上馬。


  戰狂客氣道:「開始吧。」


  哈蘇便驅馬前行,在場中慢慢移動起來。


  此時周圍圍了不少休班的士兵,蔣凌風等教習教頭也放下手中瑣事圍了過來。


  大周朝,想要當兵吃軍糧對家中要求也是較高,這裡的新兵訓練之後會根據優劣分到各地,運氣好的甚至可以進入驍騎營和御林軍,所以這些士兵都沒有發出任何竊竊私語的聲音,只是都看向場內。


  戰狂視線掃向士兵外圍朝此處過來的英國公一眼,上前對白月笙低聲道:「英國公回來了。」


  英國公大步上前,眉毛微微皺著,「這是怎麼了?」


  葉赫王連忙告罪一聲,將事情前後說的簡明扼要,到了這裡的時候,傷害已經變成了失手。


  但英國公是什麼人,自然眨眼就明白了事情始末。


  白月笙淡淡道:「既然國公爺來了,便為葉赫王和哈蘇武士做個見證也好。」


  英國公連忙拱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白月笙接過戰狂手中的弓,送到了藍漓面前。


  藍漓看向那把弓,吶了吶。


  她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是清楚的,若說做別的事情還好,但是,拉弓?有沒有搞錯!她可真的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啊……


  邊上的人自然也是這麼想的,因為大部分人都看到了方才驚險的一幕,如果華陽王妃會武,那一箭當不必那般驚慌失措,而一個不會武的女子,拉動尋常書院供女子使用的小弓都有些費力,何況是華陽王這柄烏金玄鐵重弓?這柄弓,就是尋常的男人,拉起來也是十分費力的。


  ------題外話------


  論演技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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