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二更
「好。」
藍漓點頭,「大風船行在鄱陽湖也有分行,只要我們上了岸,一切就都好說了,就按照你說的辦吧,你臉上的傷……」藍漓歪著頭認真的瞧了瞧,「該擦藥還是要按時擦藥,落了傷疤可別找我的麻煩。」
「你大可放心。」陸泛舟不咸不淡道:「陸某不是那麼無聊的人——」正說著,陸泛舟忽然抬手,示意藍漓噤聲。
不一會兒,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嘩啦一聲,門開了。
風飛玉陰沉著臉出現在門口,「去煎藥。」話是對著陸泛舟說的。
陸泛舟倒也並不多說什麼,好脾氣的笑笑,「好,前輩等著,我這便去。」
等陸泛舟出去之後,風飛玉走到了藍漓跟前,手腕動了一下,絲線纏繞上了藍漓手腕,把脈。
半刻,她挑挑眉,「你這丫頭,身子倒還利落,平素保養的也好,雖說受傷中,正骨之後的恢復卻極快,風寒也挨得住……」
藍漓淡淡一笑,「是因為前輩醫術高明。」
風飛玉冷哼一聲,一瘸一拐的上前,在藍漓面前的圈椅上坐下,一雙鳳目凝成冷厲的視線,打量著藍漓,「你好好與老身說說,你是如何認得封少澤的?」
藍漓挑眉,「封少澤是醫宗,整個京城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因緣際會,見過他兩次,之所以猜到您就是風飛玉前輩,是因為您這一手懸絲診脈的能耐,和風神醫簡直如出一轍。」
風飛玉臉色有些陰沉,懸絲診脈是不傳之秘,她傳與封少澤的那日早就說過,讓他切勿在人前使用,沒想到這小子居然不將她的話當一回事。
風飛玉調整心情,才道:「他如今……如何?」
藍漓道:「很好。」
雖然是葉府德善堂兩邊跑,但好歹吃穿不愁,安全無虞,一切都好。
風飛玉沉默了下去。
藍漓頓了頓,問道:「此處離京城並不是很遠,風夫人既然記掛他,為何不直接前去找他?」
「你以為老身為何不去?!」風飛玉臉色忽然陰沉起來,「老身若能走,又豈會窩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藍漓一滯,「為何不能走?」
風飛玉煩躁的開口,「與你說了你也不懂。」
「那……」藍漓試探道:「風夫人所謂的難解之事,是不是想讓封少澤來此處見你。」
風夫人看了藍漓一眼,頗有些讚賞,「你這丫頭,眼睛倒是毒,不錯,老身就是這個意思。」
「這有何難?」藍漓笑了笑,「只要我離開此處,必定讓封少澤前來。」
風夫人冷笑,「哦?若這件事情這麼容易便做得成,你以為老身為何窩在這裡?老身實話告訴你,老身之所以不能離開這裡,是因為老身中了不解之毒,只有吃此處生長的魚鱗草才可緩解,否則一旦毒發,後果不堪設想,老身這條腿,就是因為一意孤行,所以才殘了,而這魚鱗草,只要拔下,兩個時辰之內必然枯萎,我需要新鮮的魚鱗草,所以我不能離開此處。」
藍漓一怔,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據我所知,前輩醫毒雙修,天下無雙,什麼毒還能難得了前輩?」
「天下無雙?」風飛玉冷笑,「這世上的事情,哪有那麼絕對的,總有人力無法勝天的時候,不是嗎?老身告訴你,別以為你在京中有些身份,就能讓封少澤離開京城。」
藍漓沉默了會兒。
關於封少澤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一些的。
封少澤八年前為葉靜美所救,自此跟在葉靜美身邊,對葉靜美可謂死心塌地,用盡一切心力幫她保住風老爺子的性命,可謂是一個痴情種,這八年多來,也算是不離不棄了。
風飛玉的意思,怕是要讓封少澤永遠的離開葉靜美身邊,不要在痴纏和浪費時間?
風飛玉冷哼,「你到底是什麼人?」她這話,狀似隨口一問。
藍漓回過神,笑道:「我只是個普通人,不過夫人的事情,倒是可以想想辦法,因為我那大哥在京中頗有些人脈。」
風飛玉顯然是不信的,「普通人會有夜明翡翠?你當老身是傻子?你不說便算了,但你要記得老身說過的話,老身能讓你活奔亂跳,也能讓你生死不如,如果你說話不算數,不為老身籌謀,老身絕不輕易繞過你。」
「是,晚輩知道了。」
藍漓淡淡說罷,風飛玉冷哼一聲,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待她走了,整個屋子安靜了下來,藍漓慢慢的蹙起了眉頭,想起了不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門又開了,藍漓沒抬頭,知道這次必定是陸泛舟。
陸泛舟端著葯,送到了她面前。
藍漓接過,溫度正好,便仰頭喝下。
陸泛舟將碗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她怎麼說的?」
「她估計是想讓封少澤來這裡,但我實在很好奇……前面些,風神醫知道了她的下落,不是已經出去找她了嗎?當時正是封少澤告訴風神醫風飛玉下落的,那就是說,封少澤實則是知道風飛玉就在此處。」
「的確……」
「既然封少澤知道,為何不來找她?風飛玉可是封少澤的母親,試問一個兒子,為何要這樣棄自己的母親與不顧?瞧著那封少澤的樣子,似乎也不該是這樣冷血無情的人啊?他在你那德善堂那麼多日,你可知道有什麼玄機嗎?」
陸泛舟搖頭,「不知,這位醫宗封先生十分低調,平素的言行也沒什麼特別的。」
藍漓點點頭,「算了不管了,等腰上的傷好一些再說吧。」她的視線落到了陸泛舟的身上,瞧著桌上那隻碗,笑道:「沒想到你還會煎藥。」
陸泛舟雙手一攤,「世事迫人,沒得選擇。」
藍漓失笑,「你倒是很能適應環境……時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這位風夫人,明日怕也是不會讓你我消停才是。」
「嗯,你也是,我就住在邊上,你有什麼事情呼喊一聲,我便可以聽得到。」陸泛舟說著,站起身來。
藍漓揚揚眉,「你……」
陸泛舟轉身,「怎麼了?」
「沒……你忽然這樣有風度,我真是有點不習慣呢……」
陸泛舟臉上表情微微有些複雜,「你是病人,不是嗎?難道非要我調侃兩句氣氣你,你就高興了?」
「不是,再見!」說罷,藍漓撐著身子躺了下去。
陸泛舟搖頭失笑,倒也沒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
另外一邊,藍爍帶著戰坤和戰英,搜尋了藍漓可能會在的任何地方。
第二日的一早,便和急忙趕來的白月笙會和在了一起。
白月笙神情微沉,臉上帶著淡淡的風霜,兩日一夜都沒有合過眼了。
藍爍一見他,便將找到了兩樣東西遞了過去,一樣是藍漓用的短弓和寒鐵所打造的一隻羽箭,一樣是陸泛舟的官帽。
「這是在妹妹和陸大人滾下去的坡地那裡發現的,他們兩個人應該是掉到了急流之中,沖往下游去了,我查過,這裡的水流在十里之外有分流,一部分去了帝皇山深處,一部分朝著鄱陽湖去了。」
「嗯。」白月笙點點頭,將短弓接過,緊緊握在手中,「若是去了帝皇山深處,那裡是深山密林,可能會有野獸出沒……」白月笙神色忽然深沉起來,「戰坤,你迅速帶一隊人前去,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戰英,你順著鄱陽湖這條線路找下去……」
「是。」戰坤和戰英二人都領了命。
藍爍道:「你不必太過擔心,若是隨著水流朝著帝皇山深處去,這帝皇山後,氣溫極低,又是冬日,我估摸著那水流入了深山之後不遠,便要結冰,妹妹雖手無縛雞之力,但陸大人武藝高強,當該無事,我倒是覺得,朝著鄱陽湖那條分流過去的可能性更大些,因為地勢低迷,入了鄱陽湖之後,視野開闊,可能更方便藏匿行跡,不被人找到,以我對陸大人的了解,他應該會選那個方向。」
「的確。」白月笙皺起眉頭,「那帝皇山深處這條線路,就煩請藍大人用心尋找,至於鄱陽湖那裡,我親自帶人去。」
「好,你一路小心。」
「你也是。」
白月笙說罷,立即帶著戰英順著水流而下。
藍爍站在原地,看著白月笙焦急離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有道是關心則亂,自己這位妹婿,看來也難逃這個鐵律,不過白月笙到底是白月笙,藍爍覺得,只要線路合適,他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妹妹和陸大人吧?
只希望藍漓一切安好,別出什麼意外才是。
白月笙帶著一隊人,不眠不休連夜趕路,在最快的時間內,到達了鄱陽湖最近的一個碼頭,並暗中喬裝,找了一間小客棧休息下來,簡單用了些飯。
戰英以前前去打聽清楚,回來報告,道:「王爺,這裡的大風船行風平浪靜的,似乎根本不知道王妃出事的消息,怎麼辦?難道是我們找錯了地方嗎?」
白月笙原本還有些舒緩的視線立即緊皺起來,「沒有?」他問。
「是沒有,大風船行一切運作正常,沒有絲毫著急緊張的樣子。」
白月笙皺著眉,視線越過窗口,落到了外面的鄱陽湖湖面上。
因為秋冬漸冷,湖面上濕氣也帶著幾分冷寒,冷風吹過,落到了白月笙的臉上,讓他整個人身上多出幾分肅殺之感,慢慢的,他開了口,「京中的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戰英連忙道:「一切都按照王爺的交代安排妥當,只等敵人自己走入局中來。」
白月笙沒有再說話,沉默起來。
本來,他是不打算如此快就落井下石,但……她的手伸的過了界,這次若輕易放過,只怕下次越發變本加厲,不論是為了藍漓,還是為了白月辰,亦或者是為了十多年前涼州枉死的數十萬條性命,這一次,他必要將那位皇姑母打入塵埃,永遠無法翻身。
……
京城
連夜拔營回京之後,白月川將葉靜美帶到了皇宮之中,立即急招太醫院所有太醫前去會診,並將自己血滴子中藥堂的要緊人物也召喚了出來。
不知是葉靜美命大,還是那些太醫醫術真的極高。
在經過了兩日兩夜不眠不休的救治,葉靜美半死不活的那條命,終於是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她中的毒,是極其少見的頂級鶴頂紅,一時之間並無解藥,但是血滴子中有許多的秘葯,可以以毒攻毒,暫且鎮住毒性不再蔓延。
龍床之上,葉靜美趴躺在那裡,短短半年時間,這是葉靜美第二次在此處。
白月川坐在窗邊,眉頭緊皺,這兩日來都沒有鬆動過,跟前伺候的人也是大氣也不敢喘,深怕一個小動作便引來滅頂之災。
王進低垂著眸子上前,小心翼翼的開口,道:「萬歲爺,您兩日沒休息了,不然……」
白月川沒言語,只是用錦帕幫葉靜美擦拭著她額頭不斷冒出的冷汗,手上的動作十分溫柔,和他臉上的陰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王進便不敢多說。
待白月川將那些不斷冒出的冷汗擦拭乾凈之後,他冷聲問道:「李太醫呢?」
「在外面候著,老奴馬上去請。」王進連忙出去,將李太醫找了進來。
「微臣……」李太醫剛要行禮,白月川便冷冷開口,「到底有沒有解毒辦法?」
「這……」李太醫誠惶誠恐,「微臣學藝不精,實在無法解除這位姑娘身上的毒素……」
白月川分明是什麼都沒有說的,甚至那動作,也十分的溫柔,不見任何改變,但不知為何,整個御書房變得如冬日冰窖一般嚴寒,伺候的人全部渾身僵冷,不敢動彈。
李太醫僵了僵,大著膽子道:「微臣有個建議……」
「說。」
「微臣知道,醫宗封少澤,就在德善堂內掛針,他的醫術無雙,號稱能活死人肉白骨,如果請他進宮,或許這位姑娘還有一線生機。」
白月川為葉靜美擦拭冷汗的手滯了一下。
王進被李太醫這話嚇得差點癱軟在地。
他伺候白月川多年,當然最是明白白月川的心思,那個封少澤,簡直就是白月川的眼中釘肉中刺,但是還不能拔出,誰要敢在白月川的面前提起那個人,哪還能有命在?真不知道這李太醫是真的傻還是膽子大。
白月川滯了一下之後,慢慢將手巾放回銀盤之中,他轉眸,看著李太醫,「哦?李太醫真的覺得那位封醫宗醫術如此高超?」
「既然沒有辦法,請來試試,也未可知,萬一那位封醫宗真的有辦法呢?」
白月川看著他,半晌,淡淡道:「好,你去請。」
李太醫吊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微臣遵旨。」豈料話剛說完,便聽到白月笙道:「若治好了,你大功一件,若不能治好……」
李太醫渾身一凜,「微臣……」
「去吧。」
李太醫不敢再說什麼,擦拭著額頭的冷汗,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王進咬著唇半晌,道:「那個封少澤……或者不是浪得虛名,其實可以試試,畢竟是一條出路……」
「滾。」
白月川淡淡開口,王進身子一顫,不敢多說,立即連滾帶爬退了出去,還將門開那些不識相的奴才全部召喚走了。
御書房寢殿內,白月川表情雖然陰鬱而冷肅,但是那雙手卻十分的溫柔。
葉靜美冒著冷汗,唇瓣蠕動,不知道在說什麼,一直在囈語著。
白月川傾下身子,將耳朵落到了葉靜美的唇瓣上。
「爺爺……爺爺……」
「水姑娘……求你救我爺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爺爺……」
「白……川……你幫我……我好難受……我不要我爺爺死……」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清楚了,看到了眼前的白月川。
白月川神情帶著幾分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葉靜美又囈語道:「川……你為什麼要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