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你遲早比我更慘。
那件事情,牽連甚廣,無論如何,放任她在外面的確要比知道她具體的情況要危險的多……
白月川是個冷漠又實際的人,若非有事需要風飛玉幫忙出手,他絕不會理會風飛玉的死活,就算風飛玉是當年涼州瘟疫的關鍵人物,又與他何干?
既然對他有用,性命必當無虞。
「還有一事。」
就在封少澤想清楚這其中的關鍵點的時候,白月川又開了口。
「什麼事?」封少澤剛問出口,忽然有所頓悟。
白月川慢慢道:「此時結束之後,朕不想在京中看到封先生。」封少澤對葉家有恩,對葉靜美有恩,他可以不殺他,但他實在不能忍受這個人就圍繞在葉靜美的身邊,葉老爺子的身體他可以想別的辦法,但封少澤,必須離開。
封少澤暗自苦笑了一下,「好,可以。」
他能不應嗎?
……
小島
連著幾日都在這小島上看日新月異,藍漓身上的毒稍微得到了抑制,腰上的傷也漸漸開始恢復,已經可以自己走上兩步了。
藍漓聽著外面那些帶著白羽的鳥兒在低叫,然後慢慢起身,扶著樹榦站起,瞧著外面的草地上,開滿了藍色的小花兒,漂亮的各色蝴蝶在那些小花兒上停留采蜜,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藍漓低笑一聲,有些感慨,其實這地方也沒什麼不好的,就是……過得如同野人。
她拉了拉自己的發和衣服。
條件有限,頭髮都快成了油氈,至於衣服,沒有換洗,只能夜間清洗了之後掛幹了白日里繼續穿,從前嚮往世外桃源的生活,真的到了這個份上,才知道有些事情還是不如想象的那樣簡單的。
藍漓嘆息了一聲,在樹榦邊上找了一塊光滑的石頭坐下,拿起早上白月笙用匕首削好的梳子清理著頭髮。
那些金銀釵飾在這個地方,自然都是用不到的,尚幸她平素就不喜歡那些東西,在圍場的時候發上戴的少,後來輾轉掉落,如今只剩一根木簪子固定著頭髮,還是白月笙昨日削好了的。
將所有的頭髮都梳理整齊了,她將發挽起,在頭頂扎了一個圓髻,用那簪子固定好。
晨起之後,白月笙離開了一會兒,是去找乾柴和吃喝的東西。
雖然那風飛玉中了自己的毒,幾乎已經不成人形,但白月笙對她防備之心不減,走的時候點了她幾處大穴,那幾處穴道,也是不能移形換位的,即便如此,他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回來。
剛到了跟前,便瞅著藍漓正在綰髻,腳步便滯了一滯。
果然,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在梳妝的時候,永遠都是最賞心悅目的。
白月笙瞧著她白皙如玉的頸項那美好的弧度,心中黨了一盪。
「阿笙。」
藍漓不知何時回頭,瞧見了他。
白月笙回神,「嗯?」
他走上前來,手中提著魚和兩個盛水的大葫蘆。
那葫蘆是後來為了取水方便,他又去藤蔓上找的,藍漓確定無毒,可用,之後便一直用著。
他還是穿著那身掉入水中時候的月白錦袍,因為被水浸過,有些皺,頭上的玉冠早不知道掉哪去了,也是削了一根木製的簪子別著頭髮,頰邊幾縷髮絲輕垂,少了幾分平日的冷肅,倒是無端端多了幾分活絡之感。
為了方便行動,他將袍角也別在了腰間,一手提著魚一手拿著葫蘆的樣子,哪有半分華陽王的樣子,倒像是個漁夫……
藍漓瞧著,忍俊不禁,直接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白月笙走到了近前,將魚和葫蘆放下,幫她攏了攏髮髻,才問:「笑什麼,嗯?」
他稍微有些拘謹,上下瞧了自己好幾眼,約莫也覺得自己如今形象不似往常光鮮,輕咳了一聲,有些惡聲惡氣的道:「不準笑。」
藍漓停了笑音,但臉上的表情卻還帶著幾分笑意,「怎麼了,惱羞成怒了?」
白月笙臉色有些不好,「那你告訴我你在笑什麼?」
「沒笑什麼,只是覺得你如今這樣子,倒是多了幾分煙火氣。」
白月笙臉色稍緩,「我是男人。」
藍漓受著傷,流落到這種地方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不護著藍漓,二人要怎麼辦?
他順手幫著藍漓將幾縷碎發塞在髮髻上別好,道:「好了,我去生火弄水,你好好坐著休息一會兒。」她身上的毒還沒解,他實在有些怕,這幾日幾乎是什麼都不讓她做的。
藍漓點點頭,「好。」
等白月笙轉身去生火的時候,藍漓扶著樹榦站了起來,做簡單的活動。
一開始的時候,白月笙是連這些活動都不讓她做的,深怕她有什麼不適,在她解釋過之後,才勉為其難的允許了。
不遠處,白月笙單膝半蹲著在生火,這事兒他以前是從不去做的,最近這幾日卻越發的嫻熟起來。
生了火,填了細柴,慢慢吹著讓柴火燃了起來。
藍漓瞧著,不禁莞爾,回頭做自己的事情。
藍漓走了兩步,腰上的扯痛因為連番折騰恢復的有些慢,最近這段日子才稍微有所緩解,因為她堅持活動,這兩日其實已經好了許多。
走了一會兒,她忽然一僵。
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軟軟滑滑觸感極其不好,讓人毛骨肅然。
她還來不及驚叫,身子便飄起,向後,穩穩的落到了不遠處,被白月笙護在身後。
「別怕,我去瞧瞧。」
「嗯。」藍漓臉色有些白。
白月笙去瞧了一眼,回頭:「是條蛇,瞧著樣子,應該是沒什麼毒性的尋常蛇類,你不必害怕。」
藍漓點頭,但臉色卻還是不好看。
白月笙心中一動,「你怕?」
藍漓強笑道:「不知道為什麼,對那些軟軟滑滑的東西特別沒有好感,看到了便渾身發憷。」
白月笙笑道:「沒想到你還有怕的東西,你在我的印象中可不是這樣的。」
「你……」藍漓無語,有點體會方才被自己笑的時候,白月笙的感受了。
白月笙也是見好就收,上前拍了拍她臉頰,道:「沒事沒事,一條蛇而已,有我呢,不怕。」
那姿態,跟哄小孩子一樣。
藍漓越發無語,索性不去理他。
白月笙笑意加深,卻也沒得寸進尺,將那條蛇用樹枝挑起,丟的遠了一些,才回頭去弄吃的。
今日吃的是烤魚。
白月笙雖從未做過吃的,但到底是天生聰敏,做的東西總比藍漓當初烤的魚要美味的多。
吃著烤魚,藍漓瞧著趴俯在不遠處的風飛玉。
她趴在那裡,一早上沒動過了,白月笙說是點了周身大穴,因為自己身上毒素的緣故,白月笙不會輕易讓她死去。
兩人相互照顧著吃好了,白月笙起身,隔空的氣勁打到了風飛玉幾處穴位上,只聽一聲低低的悶哼,風飛玉悠悠醒轉,輕輕咳嗽了兩聲。
將幾個澀果子丟在了風飛玉的面前,白月笙淡漠的轉身。
風飛玉恢復了幾許立即,立即手腳並用的將那幾個果子撿了起來,也顧不得什麼口味,直接狼吞虎咽。
藍漓瞧著,心中難免有些不忍,可想起這婦人的心計和使毒的手段,她又硬生生壓下心中不忍,暗暗告訴自己,不要心腸柔軟,尤其這風飛玉,根本不是什麼好人。
那夜那些屠戮漁民的人,後來白月笙告訴她是皇帝親隨死士血滴子,那島上都是些淳樸無爭的漁民,自然不會跟血滴子有什麼牽連,而那些血滴子是去找人的,唯一也最有可能的便是風飛玉。
她既然能被血滴子盯上,必然不是簡單人物,自是不好相與的。
想通了這點,藍漓淡漠的轉過視線,恰逢白月笙到了跟前,「吃飽了嗎?」白月笙問。
藍漓點點頭,「好了……對了,消息可送出去了嗎?」藍漓記得,上次即便是他們在孤島上,白月笙也想到了辦法送信出去。
「前幾日就送出去了,差不多今明日,戰坤他們也該到了。」
「那便好。」藍漓遲疑了一會兒,又道:「那些血滴子那麼兇狠,也不知道戰狂戰英他們有沒有受傷……」說著,藍漓面上露出擔憂神色。
「戰閣七星並不比血滴子要差,你不必太擔心。」
藍漓點點頭,「那……」她想問什麼,想了想,又沒說話。
白月笙不咸不淡的道:「放心,陸泛舟那傢伙賊著呢,也絕對不會出任何事情的,即便是血滴子,也奈何不了他,怕是只有被他擺布的份。」
藍漓頗有些無奈的道:「你這是什麼口氣,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陳年老醋的味道了,他救了我,我關心一下他的安危也是理所應當的啊……」就是因為怕他多想,所以藍漓後面那句話才沒說出口,沒想到白月笙這傢伙還是多想了。
白月笙冷哼一聲,「他那小子,沒安好心。」他總下意識的覺得,陸泛舟壓根就不是什麼好人,尤其是在藍漓這件事情上,經過這次掉落玉龍河,他那種感覺便更為濃烈了。
藍漓哭笑不得,索性也不去理會他,胸腹之間,那毒素灼痛的感覺再次襲來,她不敢動作太大,因為每動一下,都牽動的身體疼的抽氣。
白月笙也極快發現了她的什麼,上前抱著她,「又痛了?」
藍漓慢慢點頭。
白月笙臉色陰沉,恨不得將害得藍漓如此艱難的罪魁禍首直接五馬分屍。
可他的聲音卻十分的溫柔,「那你告訴我,我怎麼能幫你?以前風神醫說過,內力可助益身體恢復,我能幫你嗎?」
藍漓搖搖頭,「不行。」就算有那種說法,至少要懂醫又懂武的人才能正確運用,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的好的,白月笙上次灌注的內力可讓她難受了好幾日,這才消散不久而已。
白月笙神色之中帶著幾分抱歉,「那我抱著你好了。」
藍漓慢慢點頭,將腦袋埋在白月笙懷中深處。
這次的絞痛,持續了半個時辰,終於停止,那時候藍漓已經渾身發汗,額頭前的碎發全都貼在了臉頰上。
她慢慢坐起身子,抬手想將那些髮絲攏一攏。
白月笙的動作卻是更快,用乾爽的衣袖幫藍漓擦去汗珠,輕聲問著,「好些了沒?」
藍漓嗯了一聲,卻要壓抑著自己的聲音,深怕痛呼出聲,讓身邊這個男人越發的自責起來。
就這樣靠著坐了好一會兒,身體臟腑上的疼痛慢慢消減了去,藍漓坐起身子,道:「好了,沒事了。」
她注意到,白月笙的身子一直緊繃著,似乎比她還緊張艱難,等著藍漓說出沒事,他才稍稍鬆了口氣,心中眼中,對那風飛玉的憎惡卻是越發的深沉了。
可這海島之上,畢竟是沒有藥材的,想要解毒太難了,還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岸上去才好辦,也不知道戰坤他們收到消息沒,何時會找到此處來……
疼痛太過劇烈,即便是這會兒消散了,她也靠著好一會兒沒有動,之後便有些睏乏,竟然不知不覺在白月笙懷中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的事情。
白月笙就在不遠處的草地上編著藤條和簍子,方便備用。
藍漓瞧著,眸光微微一暖,挪著身子剛站起身來,白月笙便回了頭。
「醒了?」
他本盤膝坐在草地上,此時也站起身來,快走了幾步上前將藍漓扶住,道:「怎麼不多睡會兒?」
「我都睡了兩個多時辰了吧,還多睡,我又不是豬。」
白月笙莞爾,「做小豬沒什麼不好的。我照顧著你。」
藍漓無語,瞪了他一眼,「好了,把你衣服脫下來吧,都劃了兩道口子了。」
白月笙挑眉,「我沒聽錯?你這是要幫我補衣服的意思吧?你真的會?」
藍漓並不是個笨的,但是骨子裡有時候有一股懶勁兒,許多事情不是不會做,而是懶得做,但現在在這裡不一樣了,這裡只有白月笙和她自己,要懶成什麼樣去?
藍漓瞥了他一眼笑道:「難不成要讓你衣不蔽體嗎?快脫吧。」
白月笙劍眉高挑,「你會的話……那你有東西可補?恕我直言,似乎是需要針線的吧?你有?我與你在一起那麼久,你身上帶些什麼東西,我素來都是清楚的,可沒有那些東西。」
藍漓哭笑不得,「你還真了解我。」她從自己衣服的里襟里拆出一個小布袋,道:「喏,你看,那救了我的柳氏,瞧著我衣衫破了沒法縫補,也以為我是因為沒有針線包的緣故,便自發自動的在衣襟里側給我縫了一個,現在算是正好排上用場了……」說到此處,她面色微微一凝,「島上發生那種事情,也不知那柳氏……」可還活著。
白月笙怕她想的自責起來,當即起身將衣服脫下,交到她手上,道:「快去吧,等會兒入夜該冷了。」
「好。」藍漓回神點頭,抱著衣服到了樹榦跟前靠著坐下,細心的對著那道縫隙開始縫補。
事實證明,她的確就是眼高手低的代表人物。
如何縫補,如何對著,明明心中想的十分的清楚,但正經兒開始做了之後,便手忙腳亂起來。
雖然沒像動畫片中的小熊將衣服和自己的衣服縫在一起,但那補子打的實在是……不甚美觀……
藍漓面色有些艱澀,將衣服送到了白月笙面前,別著臉,不想看他那很是挑剔的眼神。
白月笙長眉高挑,提起面前被補的幾乎要變了形的衣衫,慢慢開口:「這是……補好了?」
藍漓艱澀的點頭,「是……就這樣了……吧?」她說的很是不確定。
白月笙半晌無語。
藍漓小心的問:「是不是很不入眼?不然……不然我再重新補一補吧,天還沒黑,還有些時間……」說罷,她又想到什麼,感覺補充,「沒事,就算天黑了,可以就著火光來補,你脫下來吧。」
白月笙哼了哼,「脫了我穿什麼?我冷!」說著,認命的將衣服套在了身上。
他那衣服破了的地方是袖口,他原本穿著的錦袍是白色暗紋的深服,月白色外袍,外袍在水中飄著的時候,因為刮到了樹枝直接丟了去,這幾日都是只穿著那件深服,深服的袖口本就稍緊,破裂之後又經藍漓縫縫補補,越發的緊了起來,穿進去之後還有點勒手。
白月笙盡量讓自己的眼光看上去不是那麼嫌棄,但錦衣玉食舒服慣了,這衣服束手束腳的真實讓他極為難受。
藍漓訕訕笑著上前,將袖口上鏈接在一起的線絲兒咬斷。
原本捆綁的皺巴巴的衣袖瞬間開了一些,也讓穿著的人心情爽利了不少。
白月笙容色稍緩,「好了,你歇一會兒,我去找吃的。」
這島上有些熱,許多東西都是現吃現找,找的早了,放著便不太好,尤其是午後這一段時間,還會出了異味,所以這段時間都是什麼時候吃什麼時候找。
藍漓點點頭,「那你去吧,這裡我盯著。」藍漓指的是那風飛玉。
白月笙交代:「不必管她,離得遠些,她動不了。」
藍漓又點頭,「我明白。」那日她口中發射的帶毒暗器可是記憶猶新,若非白月笙一隻盯著,自己當時便要中了招,此時哪能任性為之?
善心什麼的,留給應該需要的人就是,眼前這風飛玉,顯然不是需要的人。
白月笙有些不放心,再三交代,才離開。
藍漓坐在樹洞之中,替自己把了把脈。
脈搏還是老樣子,徐沉之中帶著些激進,是中毒的跡象,但是到底中了什麼毒,她卻一點頭緒也沒有,如今雖然靠著島上的藥草,勉強維持身子一切機能正常進行,但到底是不夠的,想要解毒,必須知道中了什麼毒,才能對症下藥。
而她的毒,是風飛玉下的。
半晌,藍漓慢慢收回了手。
她與風飛玉本是初次見面,風飛玉對她下毒,若一定要找個什麼理由,只怕是想以她來鉗制和威脅白月笙吧?
風飛玉不過是個江湖人士,完全沒有涉身權貴的必要,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
她的目光,慢慢的落到了不遠處的風飛玉身上。
她沒忘記,白月笙說起這個的人的時候,那冷冽的視線和冰涼的口氣,這個人,必定是一個十分關鍵的人,才能讓血滴子也出動去到那湖心島上。
風飛玉曾經說過,她中了奇毒,除了島上的魚鱗草再無解藥,所以她才一直留在那裡,但此時看來,那魚鱗草之說,未免顯得有些假。
因為藍漓幫風飛玉把過脈,體內脈息紊亂,的確是中毒的跡象,但都是近日才有的情況,根本沒有沉珂舊毒的意思。
這個風飛玉,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一直趴在那裡沒有絲毫動靜的風飛玉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
慢慢的,風飛玉抬起眼眸,冷笑一聲,「你……不要以為上了岸你就有救了……你遲早……遲早比我……更慘……」
------題外話------
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