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憐惜
「可她怎麼可能會毒……」白月辰是不信的。
白月笙冷哼一聲,「這世上的事情,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白月辰又是一滯,若說他內心深處,當真沒有半點懷疑過玉海棠,又怎麼可能?
當白月笙說起所懷疑的對象的時候,他幾乎是沒有遲疑太久,便想到了玉海棠的身上去,這個表妹,早已經不是當年他印象之中的表妹了,她的手段之凌厲狠辣,不比紅袖大長公主和太后之流差。
「三哥,她早都不是當年的她了。」白月笙慢慢補充,「我早已與三哥說過,三哥可派人認真盯著她了嗎?她到底和北狄人什麼關係?假設真的是她給心兒和若華下的毒,這份心思深沉的讓人害怕,有她在你府上,三哥只怕事事都要再三思量了。」
「我……」白月辰僵了一僵,便將那段時間玉海棠去過全聚福前後的差異與白月笙說了。
白月笙眉頭深鎖,「也就是說,自從那次之後,她基本上沒出過府,但是也再不見煜兒了?可知道那日發生了什麼?」
白月辰搖頭:「她失蹤了半日,卻著實查不出到底去做了什麼,原本還算能說上兩句話的貼身丫鬟,如今她都不讓進房伺候,我讓人去將原本她身邊的抱琴和侍畫找了過來,那兩個丫頭,當初是因為靖國公的事情被牽連發配了,如今正在來京途中,這幾日便要到了吧。」
「三哥……」白月笙抿著唇,想說什麼,還是沒開口。
自己這三哥,終究還是心軟。
看來玉海棠這裡,終歸是靠三哥不住,還是自己要多盯著點才是。
白月辰問:「怎麼了?」
白月笙搖搖頭,「沒,我去看看若華。」
「一起。」
白月辰站起身來。
白月笙聽出什麼,「三哥還未曾去看過若華?」
「嗯。」白月辰邊走邊道,「自那日回來,便一直忙著別的事情。」
白月笙垂了垂眼眸,沒說什麼。
梅若華住的院子叫做落梅居,離白月辰的書房較遠,說是為了清凈,但白月笙瞧著,委實冷清,如今梅若華身子不爽利,這周圍的蕭索和冷清便襯的越發的深濃了起來。
落梅居內,燈火通明。
梅若華來的時候帶的貼身奴才並不多,但各個都是極忠心頂事兒的。
兄弟二人到的時候,李嬤嬤正在院子里指揮著兩個得力的家僕搬動炭火,整個小院有點煙雲繚繞的感覺,不知道是被煙嗆的還是因為別的,李嬤嬤的神色有些不好,眼角也帶著幾分朦朧淚意。
白月笙皺起眉頭。
白月辰也是步履一僵。
李嬤嬤瞧見二人,立即小步上前,「見過二位王爺。」
「這是怎麼了?」白月笙率先問道,「你家小姐生著病,這院子里卻為何這麼多的煙霧,這樣讓人如何養病?」
「這……」李嬤嬤滯了滯,卻終歸是沒多言,「都是老奴辦事不力,這才讓屋內生了這許多的煙,好在發現的早,這就驅散煙霧。」
兩個奴僕抬著一簍子的炭倉皇的跟白月笙白月辰二人行了禮,立即消失在落梅居的門口,即便天色暗沉,那奴才走的極快,白月笙還是留意到了那簍子里的炭,是最劣質,奴僕才會使用的炭火,但眼前梅若華身邊那兩個下人搬動的,卻是最上好的銀炭。
白月笙眉梢動了動,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白月辰神情深沉,「先進去瞧瞧。」
「嗯。」
李嬤嬤連忙讓開位置,領著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
屋中因為方才放煙,稍有些冷,但好在屋內並不如院內那般煙霧繚繞而嗆人。
屏風隔斷了內外室,翠珠站在屏風一側,手中端著漆盤,放著金針和白瓷藥罐,她的邊上,一個婢女傾身端著封少澤的藥箱,看來封少澤正在為梅若華診治。
白月辰白月笙二人只好等在外面。
不一會兒,封少澤從裡面走了出來。
「怎樣?」白月辰問道。
封少澤欠了欠身,「情況封某方才已經告知二位王爺了,如今的針灸也不過是緩解狀況,並不能起到什麼作用,關鍵還是那些藥材,要儘快備齊,不然的話,在下也……」
封少澤言盡於此,不在多說。
「好,勞煩封先生了。」
白月辰說罷,著人將封少澤送了出去,自己大步往內。
隔了一會兒,白月辰從屏風之內走了出來,神色變得越發的凝重而沉鬱。
白月笙已經問過封少澤關於梅若華的具體情況,所以也並未多言,此間自是無話,正要離開,卻見潤福管家慌慌張張的進來,是太後到了。
白月笙和白月辰都是對看一眼。
如今已經月正中天,子時都已經過了,宮門也早已經下鎖,沒想到太后還會到此。
二人連忙準備迎接,剛到沁陽王府門前,太后的鳳輦已經到了門前。
雖是鳳輦,但前後只跟著幾隊貼身的護衛,想來太后也是來的十分的倉促。
車簾掀起,太後下了鳳輦,神情焦急之中帶著幾分陰沉,也沒理會白月笙白月辰行禮,便由嬤嬤扶著進了府,「帶哀家去看若華。」
「是,是……」
奴才們自然不敢耽擱,立即清了道路。
太後腳步急促,等白月笙白月辰二人也到了落梅居的時候,太后已經進了內室去看過梅若華,不一會兒,神情陰沉的出現在了白月辰的面前,毫不客氣的責問道:「沁陽王,哀家問你,沁陽王妃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離開皇宮的時候只是偶感風寒,到了你這沁陽王府上,便成了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
白月辰滯了滯,「這……」
「還有,這屋中冷的如冰窖一樣,便是尋常的人都受不鳥了,何況是身子羸弱的沁陽王妃?沁陽王,你倒是告訴哀家,你就是這樣好好對待王妃的嗎?」
白月辰僵了僵。
最近這段時日,他因為那日假山之後聽到的話,對梅若華多少有了些懷疑和成見,是以很少關注梅若華的一切,府中下人們雖有些對梅若華心服的,但到底這府上還是有許多當年楚家的老人。
楚家人對梅姓一族的人多少都帶著些怨憎,再若有人刻意挑撥,梅若華在沁陽王府上的日子便不甚好過,再加上梅若華也不知是怎麼了,對這些欺辱似乎視若無睹,那些人便變本加厲起來。
炭火,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太后神色陰沉的極,「哀家要將若華接到宮中去,請宮中太醫為其診治,想來沁陽王不會有意見才是。」說著,她身旁的近身默默已經上前為梅若華收拾東西。
白月辰滯了滯,「好,多謝太后體諒,本王這就命人為王妃收拾。」
太后眯了眯眼眸,沒有多言。
一旁的白月笙倒是了解白月辰的心思,怕是知道這府上不安生,至少在太後身邊,梅若華的安全是無虞的吧。
很快,幾個嬤嬤將梅若華包裹的很嚴實從裡間送了出來。
白月笙只看到大大的帶著毛圈的斗篷將梅若華的臉包裹的越發的瘦削蒼白,尖尖的下巴惹人心憐。
太后冷冷道:「沁陽王,若華嫁入沁陽王府的時候,你是答應過的,如今她成了這樣,你責無旁貸,哀家今日不與你廢話,等若華身子好了,定要你給若華一個說法不成。」太后冷冷一哼,拂袖而去。
這些年,太后都是算計頗深,包括梅映雪在內,太后都沒當真動過什麼憐惜的心思,而是利用居多,可對梅若華,卻是真的打心底里喜歡,即便梅若華並非和她一條心,這一點,從太后親自來接梅若華便看得出來。
白月笙和白月辰二人貢身送太后離去之後,白月笙視線有些複雜的看著白月辰,「你與若華怎麼了?」
梅若華在這沁陽王府的情況,他自然是看清了的。
白月辰滯了滯:「我……」他的表情有些複雜,想說,又似乎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
白月笙倒也很是有耐心的等著,隔了半晌,白月辰才嘆息一聲,將那日假山之後的事情告知白月笙知道。
白月笙滯了滯,「所以……三哥是懷疑若華對賴明月動了殺手,斷了能懲治姑母的線索嗎?」
白月辰沒說話,等於是默認了。
白月笙長嘆一聲,「三哥,若華十分的聰慧,手下也有人可用,但是若要在皇上的御林軍和卓北杭的驍騎營手下,悄無聲息的要了一個人的命,還是有些難度的,更何況,她為什麼要那樣做?你又知不知道,她在宮中為何會忽然發了病回來?」
白月辰僵著身子。
白月笙慢慢道:「是因為在長樂殿前,頂著寒風站了兩個時辰,宮中的戰瓊傳來信兒,你知道,她為何會在長樂殿前站上兩個多時辰嗎?」不等白月辰反應,白月笙便道:「是為三哥求情,因為玉夫人的那一遭,讓母后感覺受到了威脅,三哥的存在,對母后猶如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
白月辰面色一變,「她……」他是怎麼也沒想到,梅若華會為了自己去求太后。
「至於那賴明月的事情,根據長青舍的消息,賴明月之死,本就是母后暗中派的死士所為。」白月笙一字字道。
玉夫人當日指證紅袖大長公主插手當年涼州瘟疫,風飛玉是關鍵人物,而風飛玉在後來,又歸屬於太後手中,唇亡齒寒呢,紅袖大長公主被牽連,太后怎麼可能不擔心這把火會燒到自己的身上,讓當年的真相大白於天下?
所以即便是不能當場將紅袖大長公主拉下馬,賴明月卻是一定要死的。
白月笙道:「那日,若華必是察覺到了母后的意圖,但卻無計可施,只得袖手旁觀,她並非對三哥有什麼謀算之心,若她真的要謀算,只怕我們這其中,也未必有人是她的對手,她的聰慧,並不比尋常的男子要差。」
白月辰如墜冰窖,這麼長的日子以來,他與梅若華是相敬如賓,但他似乎是根本不懂得梅若華的,今日白月笙這一番話,更讓他有些無措。
他竟誤會了她,還……幾乎是放任那些奴才將她欺辱不管。
白月笙嘆了口氣,「三哥,你好好想想,睡火蓮的事情還很要緊,我先回府了,玉海棠那裡,我自會盯著。」
看白月辰沒有說話,白月笙也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沁陽王府,極快的策馬離去。
藍漓還在府上,他實在是不放心。
今日,是註定無眠了。
白月辰立在落梅居院中許久之後,默默回到了書房。
這一段時間,他多數的時間便是在書房之中過的,多數的時間,也是少眠多思慮,今夜亦是如此。
他覺得他需要想一想,好些事情,與他想的不一樣,他需要冷靜一下。
半個多時辰之後,潤福管家悄悄出現在了門口,輕輕扣了扣門,道:「主子,月姑娘求見。」
白月辰心中咯噔一下,一句不見在喉間打滾,最後卻還是閉了閉眼,道:「請她過來吧。」
潤福管家應聲離去。
白月辰換了衣衫,理了理自己,讓自己瞧著精神了一些,門口就傳了腳步聲,潤福帶著玉海棠到了書房。
時辰已晚,玉海棠穿著一身素色的絹布繡花襦裙,披著帶著白色毛圈的大氅,眼神晶亮,臉頰素白,修眉俊目,看上去神采奕奕,和白月辰蕭索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漫步上前,帶著淺笑,道:「表哥,今日怎麼見我了?」
平日里,她已經很少要求見白月辰,兩三次表示要見,白月辰雖沒有明確拒絕,但都被潤福推脫了去,玉海棠便知道,是白月辰不願見她了。
白月辰端詳著她,忽然問道:「是你對不對?」
玉海棠挑了挑眉,淡淡一笑,那眉宇間的冷魅在宮燈的映照之下竟然透出幾分艷麗來,這種風采,以前從不曾出現在她的身上。
「什麼?表哥說的話,我還真是不太懂。」
白月辰冷冷問道:「幽蘭醉,到底是不是你?」
玉海棠扯了扯唇角,「你已經幽蘭醉了,好快,看來那個封少澤,也不是個浪得虛名之輩,只是,知道又如何?」
白月辰倒吸了一口涼氣,「真的是你?你到底何時對藍漓和若華下的毒,你為什麼要對他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