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抽絲剝繭
藍漓垂首,「若是此事與我無關,我自然三緘其口作壁上觀,但今日若非我洞察先機,豈非要害了貴妃娘娘的性命?那人心思歹毒令人髮指,我若不徹查到底,只怕未來都難以安睡,皇上既然感激我,想要賞賜與我,那便將今日的事情查個一清二楚,當是賞賜罷。」
白月川沉默了一刻,「王妃當真要徹查到底?」
藍漓啟唇,還未說話,只聽外面忽然傳來一道低沉冷峻男音,「查,必須要徹查到底!」
殿內的人神情都是一震,這聲音,只要伺候在宮中的人都是知道的,那不是別人,正是白月笙。
太后眸中冷芒一閃,沒想到找人拖住他也沒用,他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趕了過來。
白月笙上前,關心的掃視藍漓一周,確定她一切安好,才鬆了口氣,但瞧著這內殿劍拔弩張的氣勢,那口氣到底也是沒有徹底松下去。
「皇兄,臣弟在門口的時候已經聽到你們裡面討論的事情,這個宮女,如果不是有人指使,我想她沒這個膽子算計心兒。」
白月笙又道:「宮中的事情自有皇兄做主臣弟不敢有什麼二話,但這個宮女竟然趕在宮中明目張胆暗算貴妃陷害華陽王妃,如果不做妥善處置,追查一二,只怕以後人人效仿,皇兄在這宮中還有何威信可言?」他話說的保留,如果不追查,以後後宮人人自危不在話下。
白月川眯起眼眸,阿笙的兩句話說的,他幾乎是騎虎難下了。
良久,白月川道:「她咬緊牙關不鬆口,只怕並不好查。」說著,視線淡淡掃過太后。
太後端著臉龐坐在那裡,一開始的驚怒之後,此時已經恢復正常。
白月川不由皺了皺眉,這是篤定了自己不會追究下去,以免大家都難看吧?也罷,便借著今日這個機會,也好讓太后碰壁受挫,以後做事的時候考慮再三。
順便,也好將貴妃身邊的那些魑魅魍魎好好的清理清理!
白月川忽然開口:「好,阿笙,你且去查吧,只要你能撬開她的嘴,說出背後指使之人,朕必追究到底!」
「是!」
白月笙應了。
太後面色微變,似乎是不可置信一樣的看向了白月川。
白月川別開臉卻是當做沒有看到。
藍漓淡淡道:「讓她說話倒也不難,她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奴才,想必前後來歷宮中都該有記載才是。」
那謝嬤嬤上前道:「這綠柳並非娘娘帶進來的貼身丫鬟,只是為人機靈,所以從內務府抽調過來伺候娘娘的,前面一直在外殿伺候,去年的時候因為幽風和霜花都染了風寒許久不好,娘娘身邊缺人,才將她調了過來,如今想來,當時這宮中的風寒起的莫名,怕就是這丫頭搞的鬼了。」
「嗯。」藍漓點頭,「她既然能從藥方上下手,想必也懂些藥理。」
嬤嬤又道:「只是她素來本分,也極少和人來往,這怕是不好追查……」
「是嗎……」藍漓沉吟,這樣的人,你去她住處,也未必是能搜得到什麼的。
「那她可有什麼愛好習慣?」
那些宮娥們相互對看兩眼,搖了搖頭,她們是謝貴妃帶進來的,難免有些排斥後來進了內殿伺候的綠柳,一來怕搶功,二來也是不信任,自然也不會過多留意。
謝嬤嬤道:「沒有,很少見她有什麼愛好習慣。」
白月笙冷冷道:「謝嬤嬤倒是對這個綠柳很熟悉,愛好習慣為人處世你都熟記於心。」
謝嬤嬤愣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不卑不亢道:「老奴是貴妃娘娘貼身的教養嬤嬤,從貴妃娘娘生下開始便一直照顧貴妃娘娘,對貴妃娘娘,和她身邊的人事都十分的關注,這些宮娥們,老奴自然是更清楚的,這樣也好方便支配她們更好的伺候娘娘。」
這一番話說的當真也是滴水不漏。
藍漓笑了笑,道:「謝嬤嬤,我有點好奇,你說著綠柳平素機靈的很,又本分,又沒什麼特別的喜好,還不愛與人交流……我進來的時候卻瞧著這宮娥與外殿兩個宮娥很有些話能說,瞧著很是相熟,倒不像是不愛與人交流的樣子。」
「這……」謝嬤嬤慢慢道:「同在一個屋檐下當差,有些話說也是難免的,許是老奴上了年紀,留意的也不那麼清楚了吧。」
「是么?」藍漓挑挑眉,走上前去,在那綠柳的喉間和後頸上按了某兩處穴位,綠柳長吸一口氣,藍漓道:「那藥方,到底是誰給你的,你也看到了,如今皇上徹查到底,你若不說,便要擔上謀害貴妃的罪名,不但你自己丟了性命,連你的家人都無一倖免。」
「我……我……」那綠柳滿面驚恐,「我不知道……」
藍漓冷笑,「你親手交給我的藥方,你自己會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是真的——」綠柳連忙道:「奴婢真的不知道那藥方是何處來的……奴婢生來粗賤,進了宮之後也是處處受人排擠,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道貴妃娘娘身邊伺候,又因為不是她進宮時候貼身帶著的丫鬟,只能在外殿幹些洒掃的粗活,去年雖得了機會能進到內殿伺候,但也進不得貴妃娘娘的身……」
在宮中,跟什麼樣的主子,決定這個奴才什麼樣的命運,這個綠柳有心攀附,也的確是常事。
「這與你給我藥方有什麼關係?」藍漓問道。
那綠柳又道:「貴妃娘娘病重,今日王妃前來診病,內殿外殿都忙的緊,奴婢瞧著幽風姐姐本要拿貴妃用的方子卻因為太忙又出去了,恰逢那花几上放了一張紙,奴婢粗識的幾個字,瞧著就是藥方,便想表功所以拿給了王妃……可誰承想,貴妃娘娘出了事情,奴婢一時情急便將那藥方吃了……」
眾人都是一凜,原來如此。
白月川冷聲問道:「那藥方你是在何處看到的?」
「就是內殿屏風邊上的小花几上。」
那小花幾在屏風不遠處,花幾下面的柜子都是上了鎖的,放一些貴重的五品和諸如藥方此類的東西,也難怪這丫鬟會上當。
那麼現在問題又來了,又是誰把藥方放在那裡的?
白月川掃了一圈那些宮娥,「方才是誰在內殿伺候的?」
謝貴妃貼身的宮娥有四個,兩個站了出來,一個就是叫做幽風的,「奴婢在殿內伺候,但當時奴婢已經拿了方子出來還沒來得及給王妃,小廚房為貴妃娘娘燉了湯,那湯別人都不會做,只能奴婢盯著,所以當時一看時辰差不多便急忙過去了。」
霜花也道:「是,奴婢和幽風姐姐一起過去的,因為太醫還開了食補的東西,便想拿過來給王妃看看的,但是等我回來的時候,王妃已經開好了藥方,奴婢便前去抓藥了。」
藍漓挑眉,「這麼說,那會兒內殿之中是沒有人伺候的了?」
兩個宮娥對視一眼,「似乎……」
他們說不出話來。
白月笙藍漓白月川三人的視線,全部落到了那位謝嬤嬤的身上。
整個內殿,只有她一直守在謝貴妃的身邊寸步不離,若說是時間上,也只有她有那個機會,可她卻是謝貴妃的貼身教養嬤嬤——
白月川抬手下令,「來人,給朕將這老刁奴拖出去——」
謝嬤嬤呼天搶地,「老奴冤枉啊,老奴自幼跟隨在貴妃娘娘身邊,說句逾越的話,貴妃娘娘就如同老奴親生的女兒一樣,老奴又怎會這樣謀算貴妃娘娘的性命,老奴冤枉——」
裡間,謝貴妃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她從床榻上半支起身子,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皇……皇上……謝嬤嬤……不會害我——」
白月川大步入了內,從宮娥手中接過謝貴妃的身子,低聲安慰,「你好好歇著,朕不會隨意冤枉任何人,但也不會讓那些想害愛妃的人逍遙度日,嗯?」
謝貴妃本還想時候什麼,但看白月川溫柔卻強硬,只得生硬的點了點頭,「謝嬤嬤絕不會害我……」
「嗯,好好躺著。」白月川將謝貴妃安撫回了床榻之上,轉身出了內殿的時候,臉如寒霜,「既然貴妃娘娘為你作保,好,朕不為難你,你且說說,那花幾之上,為何會出現一張藥方?你一直在內殿伺候,不可能沒發現吧?」
謝嬤嬤道:「老奴真的不知道,那花几上明明什麼東西都沒有……也或許是老奴太關心貴妃娘娘的身體所以一時沒有留意……再說,老奴伺候貴妃娘娘多年,貴妃娘娘的榮辱安危早已和老奴融在一起,老奴又怎會害她……」
「是嗎?或許真如嬤嬤所說,已經和貴妃娘娘的榮辱安慰融為一體,但……這世上,沒有長久的聯盟,只有永恆的利益——」藍漓輕笑一聲,「皇上,我昨日錦繡坊中傳來一則消息,巧得很,便是和這位謝嬤嬤有些牽連。」
謝嬤嬤僵了僵,面色微變,「王妃說笑了,老奴身在宮中,便是怎麼,也不能和王妃那錦繡坊有牽連才是,還請王妃說話三思,老奴雖只是個下人,也由不得別人這般潑髒水。」
這話,說的當真是漂亮,一個老奴,還亮起了節氣。
藍漓笑了笑,也不惱,道:「謝嬤嬤是不會和錦繡坊有什麼前兩,但謝嬤嬤的女兒有啊。」
「你……王妃不要開玩笑了,老奴,老奴——」
「謝嬤嬤口口聲聲老奴,其實瞧著不過四十歲出頭,樣貌也是不錯,這老奴,實在折煞謝嬤嬤了。」
任是誰,都算是聽出了藍漓話中有話。
白月川眯起眼眸,道:「王妃,你到底想說什麼,不必拐彎抹角,直說便是。」
藍漓垂首,「是,昨日錦繡坊中,去了貴客,那貴客眼生的緊,但態度卻是跋扈,鋪中謝明宇小心招呼,那客人是去選新衣,並且要訂一套新娘服,我錦繡坊做生意,要定做的東西必須提前三月下單,因為從量體裁衣,紫戀下手做好,到成品交工,的確是需要三個月的時間,當時鋪中人與那客人解釋的很是清楚,但她不管不顧,定要三日交工,否則讓錦繡坊在京城開不下去。」
藍漓垂首道:「錦繡坊在京中開了不過也是幾個月,但承蒙皇上照顧,各位貴人抬愛,生意尚可,也從未得罪過什麼客人,如今出了這樣一個叫我開不下去鋪面的人,我心中有些疑慮,免不得去細細探尋了下那對主僕的究竟,這一查才知,她們是謝家二房老爺外宅生的女兒,年後三月便要成親了。那位外宅,說也奇怪,說是早早就不在了,只留個女兒在那養著,那女兒的吃穿用度卻比尋常人家的貴族小姐還要奢華的多,連定的親事,也莫名和二房正經小姐的親事差不了多少。」
「我有些好奇,便追查了一下,這才知道,竟和宮中謝嬤嬤有抹不掉的關係。」
謝嬤嬤臉色慘白,「王妃不要開玩笑了,老身只是個奴才,謝家的事情怎麼又和老身扯上關係了呢?」
「事到如今,謝嬤嬤又何必假裝?那位外宅小姐可說的很清楚,宮中有靠山,貴妃娘娘身邊的謝嬤嬤那是她的乾娘,誰敢惹她?便是我這華陽王妃,見了貴妃娘娘,還不是要再三退讓?」
謝嬤嬤連忙跪倒在地,「老奴……老奴……是,那外宅的小姐的確是在老奴和貴妃娘娘回謝家之時認了老奴這個乾娘,但老奴真的沒有說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可她說沒說過又有什麼要緊?藍漓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今日的事情,又豈會發展到了現在的地步。
「有道是好奇心害死貓,我所知道的謝嬤嬤,歷來謙恭有禮謹守本分,我便想著怎麼也不能有個這樣的乾女兒在外面還不管不顧,便好奇著又讓人查了查,這一查之下,倒是頗為意外——沒想到謝嬤嬤每年都會拿大量的金銀送去那外宅給那小姐使用,有的時候,還會送些外面的人有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比如——貢品。」
謝嬤嬤臉色慘白,「老奴……老奴沒有……老奴只是謝府的奴才,後來又跟隨貴妃娘娘進宮,為何要莫名去給那什麼乾女兒送銀錢東西用……」
「我身為華陽王妃,難道還會隨口胡編亂造污衊你一個奴才不成?你有或者沒有,相信你心中很清楚,不過瞧嬤嬤的樣子,大概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也罷,這件事情干係重大,便找兩個證人來,讓嬤嬤心服口服。」
謝嬤嬤渾身無力,幾乎動彈不得,那幽風和霜雪等幾個宮娥莫測或震驚的目光,她已經毫無所覺,只知今日怕是百口莫辯。
白月笙躬身道:「皇兄,臣弟得知有私拿貢品的事情,自然也不敢小覷,便沿路摸了過去,這一查之下,莫怪謝嬤嬤會對那所謂的乾女兒如此掏心挖肺,原來根本不是什麼收的乾女兒,那外宅小姐本就是謝嬤嬤當年和謝家二房公子所生,但因為謝嬤嬤只是謝家家奴,上不得檯面,若是公開了私情,不但謝嬤嬤和腹中胎兒保不住命,謝家二房公子也要落個品行不端的名聲,所以這兩人秘而不宣,將孩子養在外宅,謝嬤嬤則為了避嫌,安排去了大房謝丞相院中伺候,後來便隨著謝貴妃一起入了宮,嬤嬤若是還要再辮,也行,尚幸本王找到了當初謝嬤嬤的閨中密友和為嬤嬤接生的穩婆,想必雖多年過去,對當初的事情也會有所陳述才是。」
謝嬤嬤渾身無力的跌倒在地毯之上。
白月川眼眸僵冷,「你這老刁奴,華陽王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謝嬤嬤怔怔失神的道:「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老奴……老奴自知愧對貴妃娘娘,那私拿貢品的事情貴妃娘娘似乎已經有所察覺,為防被發現之後牽連家人,老奴也是萬不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