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鳳頭金釵

  藍漓順著戰英的示意朝前面一看,不遠處宮道轉角,一個人影極快閃過,瞧著那一閃而過的背影,藍漓不難辨認,那不是別人,正是陸丹衣。


  陸丹衣怎麼在這裡,難不成……


  藍漓想起當初在摘星樓,她與陸丹衣撞到孫於氏算計藍爍時候的事情,當時陸丹衣的表情……


  藍漓愣了一下,不會吧……


  戰英低聲道:「主子?」


  藍漓連忙回過神,道:「先去西直門口瞧瞧。」


  「是。」


  等藍漓主僕到了西直門口的時候,場面已經被穩定下來,那些官員內眷經過方才那一番鮮血洗禮,此時依舊面色慘白,被禁衛軍護衛著退到了安全地帶,有的稍有些年歲見不得血光的更是直接昏了過去,倒是讓藍漓朝前的路上十分的通暢。


  不知為何,整個西直門口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青衣人全部被制服,死傷的也有禁衛軍和驍騎營的人開始處置,白月笙此時正在葉赫王跟前,而那明笑玉則被葉赫王和蕭明謙護在身後,葉赫王倒是平靜,倒是蕭明謙,神情複雜。


  而明笑玉……或許是因為方才的騷亂,明笑玉面上一直掛著的面紗掉了下去,露出了那張清麗的臉龐來,臉上帶著幾分慌亂和驚恐,顯然也是沒見過此等血腥場面,而之所以一片死寂,卻是因為衛祁。


  此時衛祁正站在白月笙白月笙不遠處,因為背對藍漓,所以瞧不清楚神色和面相,但他那素來握劍的手,卻牢牢抓住了明笑玉的手腕,低呼了一聲:「你……你是誰?!」


  他下手未曾留意控制力道,只一下,明笑玉便被抓的痛的臉色越發的白了起來。


  衛祁身為鎮國將軍,平時嚴肅正直,出現今日這樣的反應,著實讓在場所有人都意外無比,尤其是靖國公,只一眼,便面色微變。


  這張臉,實在是太像了。


  「衛將軍!」蕭明謙冷聲開口,「放手。」


  衛祁意識到自己失態,下意識的鬆手,眼眸掃過明笑玉那張臉,視線忽然掠到了她頭上那鳳頭髮釵,眼眸之中越發深邃了起來。


  衛祁沉聲問道:「明姑娘?」


  明笑玉慢慢退後兩步到了蕭明謙身後,點了點頭,「是,我就是明笑玉。」


  「好,可否請明姑娘告知,這鳳頭髮釵,是從何處得來?」


  明笑玉摸了摸髮髻之上的鳳頭釵,「這髮釵原本是我親生母親留給我的遺物,我一直不曾帶過,今日……」她咬了咬下唇,才繼續道:「是我的大日子,這才戴在了頭上。」


  衛祁神色深沉,視線掃過明笑玉那張熟悉的臉龐,等落到了那鳳頭髮釵上的時候,除了探究和意外,還帶著幾許別人看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不遠處,白月辰也為這一突發情況意外非常,他早已心死,今日出現,也不過是不想給白月川和太后那邊的人以口實,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樣,想當日自己請衛祁將軍商議,希望他在明笑玉這件事情上有所幫助,並且告知他明笑玉有可能的身份,衛祁將軍雖然有所動容,但終究還是沉默以對,他便知道,衛祁公私分明,只怕未必會出手相助,但現在……


  難道衛祁是認識那髮釵不成?


  他思緒剛落,只聽靖國公陰沉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衛將軍做什麼?今日可是皇上封妃的大日子,衛將軍這樣的唐突,豈不是對皇上不敬?衛將軍可不要仗著自己軍功卓著,就這樣的藐視皇上!」


  衛祁轉身,眼眸之中精光迸射,直接對上了靖國公,「老夫對皇上忠心耿耿,如何談得上藐視和不敬?今日主要是因為看到了一件舊物勾起往事,所以才這樣唐突失禮。」


  「既然知道是唐突失禮,還不趕緊讓開位置,讓明妃娘娘的車輦入宮?耽誤了吉時,就怕衛將軍也是沒法擔待的!」靖國公不等衛祁說完,便將話茬截斷了過去。


  衛祁冷冷道:「若老夫沒看到,自然不會耽誤半分,但今日老夫既然看到了,便要問個所以然來!」


  「衛將軍!」靖國公沉聲道:「看來你是明知會耽誤吉時還是非要耽誤不可,是不是?」


  藍漓不得不說這靖國公也是老狐狸,每一句話都是切中衛祁耽誤吉時,絕口不提別的,好在對上的是衛祁,衛祁直接不理會他,轉向葉赫王和明笑玉蕭明謙三人。


  蕭明謙下意識的擋在明笑玉之前,「衛將軍要做什麼?」


  葉赫王也道:「今日是明妃娘娘冊封的日子,衛將軍若是有任何別的事情,還請等冊封大禮過了之後,再行查問,可好?」


  衛祁卻不為所動,看著明笑玉,一字字問道:「這鳳頭髮釵,當真你是母親留給你的遺物?」


  明笑玉左右看了看,有些窘迫,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方靖國公便有些著急了,看了白月笙一眼,豈料白月笙正在和卓北杭交代什麼事情,直接當做沒看到。


  靖國公氣憤難平,大概猜到白月笙怕是故意的,若一旦讓這個衛祁老兒將當年的事情抖出來還了得?但衛祁位高權重,若是白月笙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有誰攔得住?

  靖國公沖身後僕從使了個眼色讓他進宮請人,自己則大步上前,擋住衛祁道:「衛將軍,你非要在此時此刻查問嗎?明姑娘是葉赫王的義女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你卻非要在今日查問她亡母遺物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想破壞大周和北狄結為姻親關係不成?屬老夫直言,衛將軍,你不要太過分了,皇上敬重你不代表你可以這樣的胡作非為!」


  衛祁冷冷道:「此時青衣人的事情還沒收拾妥當,老夫不過隨意一問罷了,靖國公卻這樣著急,怎麼,做賊心虛?!」


  「你——」靖國公一僵,「老匹夫,你說話便說話,可莫要胡亂攀咬,我為何要做賊心虛?!」


  「不是嗎?」衛祁冷冷一哼,道:「只因這明妃娘娘頭上所帶的鳳頭髮釵,原是當年我與賈承送給錦程和晴姑娘的成親之禮,錦程……國公爺沒有忘記吧?便是您二房胞弟,當初的遠走邊城駐守的定遠將軍。」


  場上霎時嘩然。


  這裡自然也有些老臣,曾見過定遠將軍梅錦程,但對他那位夫人卻知之甚少,只是覺得這位明笑玉姑娘掉下面紗的時候有些眼熟,如今經衛祁一說,立即想到,莫怪眼熟,竟是和去年香消玉損的梅家將軍梅映雪如同一個模子裡面印刻出來的,只是梅映雪冷冰冰的是個冰美人,而這位明笑玉姑娘眼神陳澈,看起來便不諳世故。


  衛祁接著道:「當年定遠將軍在邊城橫死,夫人也殉情而死,老夫趕去奔喪卻連屍首都不曾見到,只說他們被中了流寇暗算,如今這位明姑娘手執定遠將軍夫人遺物,老夫問上一兩句又如何?國公爺不必如此著急吧!」


  「你——」靖國公語塞,但很快冷聲道:「世上巧合之事那麼多,相似之人也不是沒有,衛將軍還是收斂一些的好,今日可不是讓衛將軍隨意查問的時候。」


  「哦?」衛祁轉身看向葉赫王,「請問王爺,這為明姑娘,王爺是如何收到自己身邊的。」


  「衛祁!」靖國公微怒,「適可而止。」他沒想到衛祁居然如此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無論如何,此時此地,也不是說這件事情的時候。


  衛祁卻不為所動,「國公爺是心虛不成?怎麼說,定遠將軍也是你的胞弟,你難道不好奇不想知道為什麼這位姑娘手上會有定遠將軍夫人的東西嗎?」


  靖國公再次語塞。


  遠遠的,藍漓瞧著他們爭鋒相對,耳邊再次響起昨夜白月笙的話,這衛祁將軍和那位定遠夫人,其實說白了,是愛而不得,所以只能成全,如今見到明笑玉頭戴自己當年送給定遠將軍夫婦的祝福,明知道明笑玉心中的人,又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入了深宮棄了愛人成為棄子下場凄慘?


  他只怕早就懷疑當初的事情絕對和靖國公拖不了干係,索性借著今日的場面將那件事情抖了出來,接機鬧到了白月川的跟前,也好名正言順的去調查當年的事情。


  這,也是和靖國公正面對上,不但為了當年定遠將軍的事情,也為了如今紅袖大長公主。


  那紅袖大長公主該擔的,自然要擔,但不該她擔卻被人硬套上去的,衛祁也不會讓人隨意潑髒水。


  衛祁的形象瞬間變得有些高大,他正直但不迂腐,雖是武將但也心細如髮,今日這樣的日子,若是將當年的舊事翻了出來,無論如何,這冊妃的事情,怕是要暫緩了。


  藍漓也不由讚歎,莫怪能做到鎮國將軍這樣的位置。


  葉赫王淡淡道:「當初的確是在變成附近發現的那位女子,當時她大腹便便,被那些流寇也折磨的不成人形,我將她帶回營帳之後,她產下笑玉,沒幾日便去了,她的那些遺物一直收著,等後來笑玉十五歲的時候,小王才交還給她,這鳳頭髮釵,的確是其中之一。」


  「當年定遠將軍夫人殉難之事,也是身懷六甲……」衛祁喃喃道,「那她樣貌如何?」


  靖國公沉聲喝道:「衛祁!你定要在今日這樣大喜的日子說那些成年舊事嗎?!這可是西直門口,是皇城,不是你的軍營!」


  「這……」葉赫王看看靖國公,又看看衛祁,有些為難。


  倒是那明笑玉,本就沒什麼心機,多年來也一直想知道關於自己父母的事情,此時聽衛祁竟然是可能認識她的父母,也顧不得很多,便道:「義父和照顧過母親的人都說,我的樣貌與母親幾乎一樣,我平素想母親的時候,也會照著鏡子思忖……」


  葉赫王沉吟,「的確很像,便是連氣質都有七八分的相似。」


  場面上又是一片死寂,如此說來,這明笑玉,竟然很可能就是當初定遠將軍的孤女了?


  靖國公冷笑,「就算如此那又說明什麼?葉赫王,本公且問你,是那女子親口說,自己是定遠夫人的不成?」


  「這倒沒有。」


  「那便是了,世上的事情,頗多巧合,若是我梅家骨肉,如阿雪一般真是二弟遺孤,本公自然會悉心照顧護在羽翼之下,若是只靠一些模稜兩可的推斷……本公覺得,怕是不能服眾吧?」


  旁邊的人也是鴉雀無聲,靖國公說的的確不無道理,如今只有這一件物品,又無確切人證,怎麼證明的了?


  明笑玉有些急,想說什麼,但被蕭明謙攔了下去。


  便是衛祁,也微微皺眉,眸心之中閃過一抹遲疑,除了這些物證,他的確沒有證據能證明這明笑玉的身份。


  靖國公冷冷道:「更何況,今日並非追究我梅家舊事的時候,吉時已到,衛將軍,還請讓開位置。」


  衛祁回眸,「這位明姑娘的身世有諸多疑點,如果她真的是當年定遠將軍的遺孤,本就是我大周女子,如何成為大周和北狄維繫關係的紐帶?」


  一直沉默看戲的謝丞相道:「說的是。」


  謝丞相此話一出,其餘人也莫不附和。


  靖國公眼角抽了一下。


  衛祁慢慢道:「依老夫看,此事還是先行稟告皇上,再請皇上具體定奪為好!」他轉向一旁的白月笙,「不知華陽王意下如何?」


  沉默良久的白月笙略帶遲疑:「竟然衛將軍這樣說,那本王便先去稟告皇兄,且看皇兄的意思。」


  「華陽王請。」


  白月笙退進了宮門之內,經過藍漓身邊的時候,沖藍漓遞了一個安心的神色。


  那邊,靖國公臉色陰沉,到底姜還是老的辣,只一眼,他便看出今日白月笙這是故意的,從頭至尾都不言語也不阻止,不是故意看戲又是什麼?

  只是,就算白月川真的來了又如何?他到底和白月川也是一條船上的人,他卻不知,衛祁所要的,是今日暫緩大禮,是可以名正言順的調查靖國公等人。


  少頃,白月笙迴轉,王進帶著御輦,到了西直門口,所有人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白月川一身明黃,在陽光之下本該耀眼奪目,但不知為何,卻似透著幾分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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