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狩獵
先前被派出去的沙濤沒有完成的任務是潛入薑國,刺殺護國將軍房寶樟。
午休時,丁若羽便見那薛瞳尋了寸心,兩人坐在一處不知道交談著什麽。
“他們什麽時候關係這般好了?”陳嵐忽然擠到了她和鬱飛瓊中間。
“你看不出,寸心同旁人不一樣?”鬱飛瓊鄙夷地斜了她一眼。
“男的中隻有他是薑國的?”陳嵐笑得一臉傻兮兮。
鬱飛瓊冷冷道:“他身上有股貴氣。”
“貴氣?什麽貴氣?”陳嵐追問,“我怎麽一點也看不出來?”
丁若羽無奈地歎了口氣,被聒噪得不行,麵無表情道:“薛瞳定是在問他有關房大將軍的事了。”
那個任務畢竟落到了他身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可他又是如何發覺寸心身世不一般的?
“這薛瞳,不簡單。”鬱飛瓊沉吟。
“你們倆也不簡單,咱們誰都不簡單。”丁若羽難得有閑情揶揄了一句,卻得兩人齊齊變了臉色。
她看在眼裏,心中默默記下了。一時失言,竟讓她發現了有意思的事情。
不多時,他們三人亦分別被派下了任務。鬱飛瓊是暗殺一位對現太子燕祺存有異心的文臣,她與陳嵐則是在兩日後的皇家狩獵中保護公主燕禧。
“這個燕禧,同她姐姐一樣,對大國師都癡迷到了病態的地步……”剛一接到任務,正往宿處行去,陳嵐便停不下來地起了這位公主的明顯特征。
“綺朱公主多年前就病逝了。”丁若羽知道一些情況。
當年綺朱同離泓的訂婚宴聲勢浩大、轟動全國,但未過多久,這貌美如花的高貴公主就得了怪疾,一直下不了床。坊間眾紛紜,最終街頭巷尾廣為流傳的竟是因離泓人之姿,綺朱自覺配不上,憂慮成疾、鬱鬱而終……此等法亦被死士營的少年們當做無稽之談四下議論,內幕卻鮮有人知曉。
“真實情況你也不知道吧?”陳嵐環顧四周,才湊在她耳邊,神秘兮兮道,“綺朱就是被這個燕禧下毒害死的!”
“可大國師醫術出神入化……”丁若羽了半句話,突然反應過來,訝異道,“難不成是大國師授意她這麽做的?”
“就算未授意,也放任她不管了。”陳嵐道。
丁若羽心事重重地回了宿處。陳嵐的話,無疑再次提醒了她,對訂了婚的心上人都能如此冷血無情袖手旁觀,離泓待她的那些好也不過是假象罷了。
她踏入土屋內,一抬眼看到了無眠。
無眠身形頗為高挑,立在門邊,聲音爽朗,正與幽蘭著話:“我之前辦事,經過東鄴太京,東平侯拿下薑國一城,葉明德龍顏大悅,封他女兒丁若伶當了太子妃……”
丁若羽呆立在門檻上。
她不記得有多久未再聽到有關丁家的事了,久得她都快要忘了自己身上還流淌著丁家的血液。
見無眠詫異地看著她,她才如夢初醒,掩飾道:“阿姐,你終於回來了。”
無眠拍了拍她後項:“不過是護送個人而已。話又回來,這丁家的女兒當真貴不可言,北煜馬家卻已式微。他們家字輩唯一的嫡女,竟隻嫁了個五服開外的外戚侯爺。”
“馬家自然不能同丁家比。”幽蘭也湊趣道,“我聽,丁家祠堂供著隻九頭神獸,是以數百年來長盛不衰……”
丁若羽聽著,默默在自己鋪上躺下來。
葉明德是東鄴的皇帝,她從未見到過。隻是曾聽母親,她剛出生沒多久,娘兒倆便被邀至東宮,麵見了她的親姑姑元後。元後還過,要丁若羽長大了就嫁進宮來,給她當兒媳婦……
誰知,幾年後反倒是她的庶妹入主東宮。
她抬起一隻手臂遮擋住眼睛。丁若伶進了宮,她生母陳姨娘想必也扶正了。
日後若死裏逃生再回到丁家,留給她的又會是什麽位置呢?她想得頭也痛起來。
次日,陳嵐找到她,又帶來個消息,是端容郡主也回烈火城了。
丁若羽一聽這四個字就心知不妙。這位郡主娘娘,同燕禧如死敵一般,出了名的相看兩厭,可謂世人皆知。
“麻煩透了!”陳嵐直嚷嚷,在她身畔抱怨了一整。
豔陽高照,光明媚。馬道上蹄塵陣陣、飛沙走石,死士們一路跟隨,皆匿在偏僻處,成了名副其實的暗影。
烈火城西郊圈出來一大片林子,作為皇室貴族們騎馬狩獵的場所。
炎國女子不同於其他國家,她們幾乎自出生起便長在了馬背上,因而極擅長騎射。狩獵開始沒多久,燕禧就卯足了勁兒衝到第一位,將其餘人都甩得遠遠的,頭也不回地衝入了林深處。
丁若羽踩在細細的枝椏上,似一片單薄的葉。駿馬雖快,一時間也還在她能控製的範圍內。
不一會兒,燕禧就獵到了頭梅花鹿。她纖手一揮,尾隨而至的侍衛們上前,將獵物搶下,在簿子上記了一筆。
沒多久,她又瞧見隻野兔。
燕禧年方十五,仍是孩子心性。見到那野兔通體雪白,居然扔了弓箭,跳下馬去,躡手躡腳跟到叢林裏去抓它。
丁若羽靠在一根粗枝上看著公主那副真爛漫的模樣,有那麽一瞬竟不敢相信,她十歲就能下毒害死自己的姐姐。
燕禧屏息凝神,漸漸靠近,野兔似乎毫無所覺。
她張開了雙手。
連遠處隨行的侍衛都不禁替她緊張起來,目不轉睛地生怕錯過了什麽。
千鈞一發!
白兔迅雷不及掩耳地跳了開,獵物脫手。
而斜後側,丁若羽也動了,疾疾掠上另一棵樹,揪住了她的獵物。
那是個少年,手上尤握著勁弩,手臂卻軟綿綿垂在身側,血流如注。
丁若羽拿匕首抵著他脖子,跳下樹來,將其交給了侍衛。而沒逮到兔子的燕禧則又撿起弓箭,怒氣衝衝地朝著兔子逃走的方向一通亂射。
遙遙的,陳嵐提了一長串火藥趕來,臉髒得像隻花貓,高聲叫著:“太鬼了這子,還埋了炸藥,打算和我們同歸於盡!幸好被我給挖著了……”
少年聞言,滿麵灰敗,正要自盡,被護衛眼疾手快地捏住下頜,自他口中拔出一顆藏了毒藥的牙齒。
狩獵活動仍在繼續,燕禧卻大發雷霆,提早回去了。丁若羽和陳嵐坐在皇宮大殿外的台階上等候消息。
一名侍衛向她們走來,兩人忙站起身詢問。刺客是原本配給綺朱公主的貼身侍衛,一口咬定燕禧害了他主子,無論如何也要替主子報仇。巫教的大人審問時,他剛開始還自稱是端容郡主的手下,妄圖再拖一人下水。可最終耐不過酷刑,還是招了。
“那他現在……”陳嵐好奇問。
“死了。護法大人剝了他的皮,又令人抬來大鼎,將他放進去火慢慢地煮……”侍衛一步一步講解起來。
陳嵐生生打了個寒顫,見大殿內走出個披著紅鬥篷的冷峻男子,臉上毫無表情,那般麻木不仁,正是沐火。
一個月後,遠赴薑國的薛瞳回來了,著一襲女裝,看得黑曜殿眾死士目瞪口呆。
“房寶樟不光好男風,還喜歡讓自己的男寵穿女裝……”寸心硬著頭皮替他解釋起來。
“進了黑曜殿,卻仍是第四組的行事風格。”鬱飛瓊冷不丁開口。
這種以身體來迷惑行刺對象的方式,也主要體現在紅蓮殿的成員身上。黑曜殿對外表不做要求,即使他們想走這條捷徑,也沒有那個本錢。
丁若羽笑了:“你就這麽不待見他?”
“各憑手段,沒有不待見。”鬱飛瓊道。
“薛家……有哪國的名門望族姓薛?”丁若羽又嘀咕上了。
鬱飛瓊搖頭。
她瞧見陳嵐也湊了過去,一靠近薛瞳就猛地掀開他裙子看。
她忍不住一笑。
鬱飛瓊怔怔望著她。她笑容溫婉、眼波靈動,透出異樣的姣好來。
即便是笑著,她給他的感覺仍舊有三分疏離,他從來猜不透她眼底那麵看似透明澄淨的鏡子後,究竟埋藏了什麽。
半掩巨門外,施施然走來個美豔慵懶的女人。
弱水喚了陳嵐一聲,笑嘻嘻對她道:“沐火師哥很是欣賞你,指派你貼身護衛燕禧公主,直至端容郡主離開皇城。”
她又轉向鬱飛瓊,太子燕祺要親自給他下任務,讓他即刻動身。
丁若羽仍是一個人閑著,隻得繼續苦修巫術。巫術分四係,水火土風。尋常巫師隻能習得一係術法,她卻一開始就能擁有水火兩係的念力,這一點是她想了很久也沒有弄明白的。
她這時搓了個火球,正在想方設法地要在火焰外籠一層水霧,那原本是眾人焦點的薛瞳就悄無聲息地坐了過來。
又一次失敗,反而被沸水燙到,丁若羽終於掐滅火球,淡淡掃了他一眼。
“我想請教一下,你生得如此普通,怎麽就能讓飛瓊追著你對你死心塌地?”他笑得陽光燦爛,嘴裏吐出的話卻頗為低俗,“這媚術,還望能指點一二。”
丁若羽聞言不羞不怒,反而笑了起來,大大方方道:“首先我們隻是很好的朋友;再則,我並不會你的那樣本事。”
“你為何要同他做朋友?”薛瞳挑了挑眉。
“他長得好。”丁若羽心道這就是個胡攪蠻纏的,回答也敷衍起來。
“我長得不好?”他湊近了,將一條膀子吊在她脖子上。
丁若羽像隻受了驚的兔子,猛地跳起來,連連退了好幾步方道:“欣賞不了。”
她退,對方反進,意味深長地笑著聲道:“那麽離泓大人呢?他可是全下公認的美男子。”
“你難道是……”丁若羽一怔,平淡無奇的雙眼中迸出了銳芒。
“不是,我既不是流焰的人,也不是離泓的人。”薛瞳掛著真燦爛的笑容,雙眼清澈無邪。
丁若羽不覺又是呆住。
他的眼睛,遠看像最常見的褐色,近處細看卻是深綠色的。
“你主子是誰?”她迎著那兩汪玉泉,向前踏出一步。
“主子主子,你就認定了我不能自己當主子?”薛瞳像被人戳了痛腳,話急躁起來。
丁若羽回他個冷笑:“讓我知道這些,不怕我告訴別人你是細作?”
“你不會。”薛瞳很快恢複冷靜,掃了一圈場地上練功的死士們,“你就算要,也無非是告訴離泓。而我,正是他本人給安插進來的。”
“這麽他不就是你主子。”丁若羽隨口接道。
“沒那回事!”女裝的少年急得扯下一大塊裙擺來,“我隻聽師兄的,師兄卻要我跟著離泓混進羅地網……”
“進來後要怎麽?”丁若羽道,她反而成了審問的了。
“進來後……”薛瞳反應過來,立刻打住,狠瞪了她一眼,故意擺出凶惡的姿態來,“反正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跟你那麽多。”
“什麽目的?”這會是丁若羽不放過他。
薛瞳再三考量,還是開口了:“驗證個事……不過現在我敢肯定,你絕不是師兄要找的人。”
丁若羽看他一臉堅決的樣子,知道問不出那個人是誰,也懶得多言,繼續走回角落裏控製念力。
綠眸,師兄……
能獲取的消息太少,她根本理不清頭緒。難道真要去找離泓?她脊背一寒,這麽點事,犯得著去找那個可怕的人?
真的隻是他們認錯了人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