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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輿論

  當離泓和樓雪二人一前一後回來時,大堂內已有人動了手,打翻了兩張桌子,酒水菜汁到處飛濺。


  一碟菜突然兜頭而來,他忙推了樓雪一把,手指在碟子邊緣一撥,又在底部一托,將那盤菜完完整整地放在了就近的桌子上。


  旁邊席位上的人不由驚歎連連,想問他名諱,他卻看都不看這些人,徑直向丁若羽蹲著的角落而去。


  她直接端走了裝著清蒸鱸魚的盤子,一個人坐在地上慢慢挑刺,大堂內打得再怎麽不可開交,都不關她的事。


  離泓見她如此,又想笑又笑不出來。若換了他自己在場,多半也會有類似的舉動。


  樓雪避讓著繞過來,問他們怎麽短短一會兒就鬧成了這個樣子。幸而這些人鬧得雖凶,卻沒有動兵刃,也無人流血傷亡,最多身上添了些五顏六色、混出來的味兒難聞些。


  “你們剛走,那個無生劍就灌了自己一壺酒,酒壯色膽來拉著翩翩。”丁若羽放下盤子和木箸,麵上是極其複雜的表情,欲言又止。


  “他做什麽了?”樓雪居然笑了一聲。


  “兩個人……這樣了。”丁若羽半不出口,伸出兩根食指,將指尖點在一起,還轉了轉。


  “翩翩大發雷霆,一把掀了桌子,”丁若羽又端起盤子夾肉吃,“還好我手快,搶救下來一盤。”


  吵吵嚷嚷的大堂中,仍能清晰辨認出翩翩的尖嗓子,潑婦罵街似的高聲嚎著:“你們全都給老娘去死!”


  “他氣得實在不輕,口不擇言,都自稱起‘老娘’了。”樓雪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露出滿口銀牙,一時間也忘了顧及形象。


  “看樣子還有得鬧,我們去別處用晚膳吧。”離泓扔下丁若羽手上的半條魚,帶她和樓雪沿著幹淨的地麵出了彩華樓。


  積了薄雪的室外比燃著火盆的室內冷太多,丁若羽打了個激靈,將手揣進袖子裏。不過外頭雖冷,氣味卻比大堂裏清新,將她腦袋裏昏昏沉沉的睡意全都驅散了。


  他們在雪中慢慢地走著,來到斜對麵街巷一家叫“饕餮林”的酒館前。


  “這名字起得真嚇人!”丁若羽叫道。


  “看上去像是專為飯量大的食客開的。”雖近在咫尺,樓雪卻並未在他家吃過飯。


  離泓豔羨地看了眼牌匾上那大氣漂移的書法字,對兩人道:“那就進去吧,饕餮們。”


  饕餮林單單名頭唬人,內裏則和尋常的大飯館差不多。此刻正是飯點,包廂早已被訂滿,三人隻好在堂內尋一空桌落座祭了五髒廟。


  待出來時,外頭寒風呼嘯,積水的路麵也結了薄冰。


  門口停著頂杏黃轎,旁邊還守了一隊官兵,就那麽紋絲不動站著,任風如刀割般刮在臉上也不去背風處躲避。


  樓雪搓手哈氣道:“這家飯館菜貴也不是沒道理的。”


  看到這杏黃色,丁若羽就猜測是皇室了。經樓雪這麽一,她便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


  “你看。”離泓拉著她袖角,示意她看向二樓一間包廂的門口。

  門外立著個高瘦少年,身邊伺候著兩名隨從。那少年一低頭,目光同丁若羽對上,使得後者刷地變了臉色。


  丁若羽反過來緊握住離泓的手腕。


  她差點就將二樓的少年誤認成鬱飛瓊了。


  “他那張臉是我做的,看來嚇到你了。”離泓對樓上的少年微笑點頭。


  “做?臉還能做?”丁若羽艱難地移開盯在少年臉上的視線。


  “刮了他的下頜骨,再墊高鼻子,調整了眉眼間距,眼睛和嘴也多多少少修改了一下。”離泓平靜地敘述道,“好在他的身材和參考對象幾乎差不多,隻需動臉即可。”


  丁若羽聽完,根本平靜不了。


  絕不能因他對自己對朋友另眼相待,就忽略了他是個可怕的上位者這個事實。


  “你聽聽,這是人幹的事麽?”一側,樓雪大大方方道出了她的心聲。


  “那鬱思遠對我毫不信任,我便偷換了他的兒子。”離泓拉著二人來到街上,話的語氣好像是別人欠了他才下如此毒手般。


  當年他直接避開通緝的官兵帶著鬱飛瓊進了西炎國,當場將另一名年齡相仿的少年改頭換麵,三個月的時間,那少年臉上消了腫,除掉繃帶後活脫脫是鬱飛瓊的孿生兄弟。


  自然,鬱飛瓊身上其他一些明顯的痣和胎記,也盡數安在了那少年身上。


  隨後放出消息,專門千回百轉地將這少年的行蹤透漏給煜國皇帝,讓他以失憶為由進了皇宮,直至完全取代鬱飛瓊。


  “太子又怎麽惹你了,讓你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樓雪聽完後忽然有些忿忿不平。


  “若他是前世惹我的,你信麽?”離泓道。


  “鬼話連篇!”樓雪牽著丁若羽,嫌棄地加快了步伐,不願再與他並肩同行。


  丁若羽沉默地被牽著走,不知不覺已回到了彩華樓大堂。


  鬧劇已然結束,丫鬟廝們來來回回收拾著桌椅地麵,好聲好氣地勸各位客人暫且回房休息。


  “我們也回房。”離泓在後方道。


  聽見他話,丁若羽鬆開了樓雪的手,笑著同她作別,隨後一語不發進了客房。


  “你隻訂了一間房?”不一會兒,她反應過來什麽,大叫了一聲。


  “訂的時候隻剩這一間。”離泓道。


  客房分裏外兩間,以屏風相隔,外間可用來見客,裏間是休息的。他繞過屏風步入裏間,就見丁若羽指著唯一一張床鋪埋怨起來:“這要怎麽睡?”


  “你睡你的,我在外間打坐。”離泓猜她還在想他對鬱飛瓊做的那些事,或許正生著氣,也不在她麵前多晃悠,轉身去了外間,讓她眼不見為淨。


  丁若羽懵了。


  這個人冷漠起來,真如堅冰一塊,敲不碎也化不開。


  她一邊偷偷擔心著他在外間會不會冷,一邊翻來覆去地入了夢。


  睡至半夜,她又實在不安,醒了過來,躡手躡腳地取了包裹裏帶來的鬥篷,去外間搭在離泓肩上。


  不曾想,離泓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道:“還沒睡?”

  “睡著又醒了。”丁若羽坐在他旁邊,發了個火球暖手。


  “這次帶你出來,也是為了避開炎國內部的一場爭鬥。”離泓拿下鬥篷,給她披好了道,“巫皇和朝堂之上的皇帝,到底誰的命會更長?”


  丁若羽掐滅火球,將手也藏進鬥篷裏,微微仰著臉看他。廟堂裏的事,他幾乎從不與她多言,不知今夜怎會突然提起巫教朝廷之爭?


  “無論活下來的是哪一方,最後都會成為我的對手。”離泓著,麵上雲淡風輕,看起來似乎隻是口頭上的對手而已。


  丁若羽伸出一隻手,放在他冰涼的手背上,猶豫道:“你身上這麽冷,要不換我來打坐吧。”


  “不換。”離泓抽走了手。


  丁若羽差點沒轍,突然眼珠一轉道:“那我陪你。”


  離泓衝她溫柔地笑了笑,抬手將她劈暈,扛回床上。


  “我年輕的時候,也不像你這麽傻乎乎的。”他端詳著昏睡的少女,歎了口氣。


  遙遠的烈火城內,終於有大臣以巫皇大興土木勞民傷財隻為一己之私為由,上書給皇帝燕龍行。


  朝堂之中反對巫皇的呼聲愈發多了起來。他們敢如此直言不諱,全因巫教的頭號“軍師”離泓因故缺席,無人能幫著巫皇反駁他們的指控。


  皇帝那邊並不知,離泓人雖不在場,卻早已經幫流焰鋪好了路,一切隻要按部就班,是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朝臣對巫教的質疑聲很快也傳遍了炎國百姓家。巫教數百年的影響力尚在,加上教徒們定期地上門幫助民眾解決一些生活上的難事和麻煩事,素來也是有口皆碑的。


  這兩,不知是誰放出風聲,炎國皇帝燕龍行勾結薑國攝魂師,製造毒屍引來巫教,害死了幾位救人無數的巫醫。一時間,一傳十十傳百,大街巷中無不議論紛紛。


  “為了絕對皇權,連巫醫都殺,老皇帝未免也太過殘忍!”


  事情傳開後,引起了民眾的公憤。


  他們想起前段時間河灘內打撈出的屍首。當時凡是碰過屍體的人,無論家屬還是仵作,沒過兩都集體暴斃,傳得沸沸揚揚。


  有理有據,人們自然明白這一切並不是巫教為了博取民眾同情而編造的謊言。


  有些書的老大爺,當街放出狂言,希望由巫皇來兼任他們的新皇帝,讓燕龍行等迂腐之輩趁早下台。


  另有一些常年接受巫教恩惠的激進派,拉幫結夥趁著夜黑無人,去那些直言上諫的大臣府邸打雜搶燒,甚至有個老爺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胡子都被人剃了。


  打聽了許多類似的事後,薛瞳也趁著夜黑無人,去四皇子府找了歲寒。


  “什麽?”他大驚怪地衝著自家師兄叫起來,“你幕後策劃的都是離泓?”


  “他一直盼著燕龍行和巫皇兩敗俱傷,然後讓手握兵權的燕祀登基。巫皇傷了元氣,巫教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歲寒也是個老狐狸,似乎一早便知道離泓的所有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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