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結發
而此時已身處內室的清顏自然不知道外麵的動靜,光看著麵前的這一大堆人,她都已經有些應接不暇了。
“請新郎挑起喜帕,從此稱心如意。”滿臉堆笑的喜娘將係著大紅花的精致秤杆遞給和清顏並肩坐在床榻邊緣的長恭,很敬業地在一片笑鬧聲中念完自己的專屬台詞。
神色淡然地接過秤杆,長恭凝視著麵前之人,卻遲遲沒有動作。期待了許久的這一時刻突然到來,太多的喜悅充斥在腦海中,讓他無法思考,他都有些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夢境中沒有蘇醒,而這蓋頭一掀起,所有的一切就都要消失不見了。
對於他的這種心情,滿屋子的人卻都是無從知曉的,因此下也就習慣性地認為新郎是在害羞,當下卯足了勁就開始鼓動:“蘭陵王爺快掀蓋頭啊!”“就是就是,讓我們也看看新娘子長什麽樣!”“是啊,讓我們也和嫂夫人認識認識!”“……”
聽著這七嘴八舌的慫恿之聲,清顏隻覺得頭大異常,加之這鑲金帶銀的華美鳳冠著實沉重,戴了這麽久連脖子都有點受不了,恨不能早結束早好。於是她索性趁人不備悄悄扯了扯長恭的衣角,反正有寬大的袖袍遮著,也沒有人會注意到。
被她這私下裏的小動作弄得回過了神,長恭也沒空多在意其他人,隻在嘴角暗暗地勾起了一個笑容,然後將秤杆小心地探了過去,一把撩起蓋頭。
南北朝風化開放,對男女大防也視之不嚴,更遑論北齊世家多是鮮卑族出身,對這方麵的意識也就更加淡薄,所以在場的大部分貴族子弟都是見過清顏的。本也就是依例應個景來吵吵罷了,不曾想這蓋頭下的人卻是生生地給了他們一個驚喜。在視線觸及那張嬌顏之時,屋裏所有的聲音都瞬間消散了去,安靜的恍若水洗。
清顏自來就不喜歡在自己的容貌上花費太多時間,前世是由於職業需要,今生卻是因為性子疏懶。仗著天生麗質的優勢,她便是連進宮赴宴這等大事也是素麵朝天,從來不會有塗脂抹粉的念頭。所以雖然在場的人都和她有過數麵之緣,卻都不會印象太深,畢竟,內院與宮闈之中,嬌花一樣的女子太多,如她這類偏清淡的,總是會被自動忽視了去。
隻是今時不同往日,作為新嫁娘,鄭夫人是絕不會容許她粉黛不施就上花轎的。而不得不說的是,鄭夫人有一雙巧手,不過是比往日多了一層薄薄的脂粉,卻將清顏原本就美極的五官更立體地勾勒而出,那種視覺效果,直觀而震撼,明豔地幾乎讓人移不開眼。若說平日裏的清顏是一幅水墨丹青,寫意空靈,韻味獨特,那而今的清顏就是一幅油墨華彩,顏色濃鬱,美豔絕倫。少了幾分寡淡,多了幾絲豔麗,少了幾許飄逸,多了幾抹世俗。可以說,此刻的她才真正讓人感覺是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有了可以接近的錯覺,更加引人遐想,勾魂攝魄。
晚到一步的孝瑜幾人自然也沒有錯過這等美景,直腸子的孝琬更是當場就忍不住錯愕出聲:“我的天哪,這……這位姑娘是……是清顏?”似乎美得太不像話了點吧?
滿帶驚豔的目光對著不遠處的女子細細地看了又看,恒伽才終於偏過頭,衝著孝琬麵色古怪地道:“長恭和清顏大婚,這新房裏的女子除了她還能有誰?”
“嗬嗬,長恭這小子當真是豔福不淺呢。”重新舞起被自己遺忘了許久的折扇,孝瑜話語中的遺憾之意顯而易見。他最大的興趣便是搜羅各色美女,讓清顏這樣的極品在眼皮子底下逃過,也的確是夠他懊悔的了。
孝珩斜瞥了他一眼,隨即出言提醒道:“大哥,小心禍從口出啊。”他可是瞧見自家弟弟在周圍一群人略顯炙熱的眼神中已經逐漸沉下了臉色,顯見地是要發怒的征兆了。
“額,這個,我們是不是得出麵阻止一下?”難得孝琬還記得來鬧洞房的初衷,當下就瞅著身邊的三人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這情況,不出麵怕是不行了啊。”很清楚地知道長恭小心眼起來的程度之深,斛律恒伽笑得有些無奈,當即便跨前一步,朗聲笑道:“好了各位,這蓋頭也掀了,新娘也看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席喝酒了?”
“就是啊,今日宴席用酒可是皇上禦賜的佳釀呢,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緊跟著附和了一句,孝珩和恒伽這對素來互相看不順眼的人配合起來竟是意外的默契。
被這接連響起的兩聲驚回了神,眾人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傻傻地呆愣了太久,這哪裏是鬧洞房,分明是覬覦人家新娘子來了。這麽一想,眾人皆是驚出了一身汗,再瞧得那修羅王爺的麵色,更是三魂去了兩魂,當下借著那兩人提供的台階撒丫子就撤:“皇上禦賜的酒必定是酒中極品,這可一定得嚐嚐。”“是啊,是啊,咱們快點去嚐嚐!”“……”
“這個……”看著一窩蜂般散去的人群,喜娘不由地有些詫異。這交杯酒還沒喝呢,怎麽這些人就都跑了?這算鬧得哪門子的洞房啊?
“不用管他們,把該行的禮行完你就退下去吧。”沉聲開口,長恭暗自冷哼,算那群家夥識相!
“好好,奴婢知道了。”善於察言觀色的喜娘又怎會不知道這位王爺現在的心情不好,當即非常識趣地簡化了所有的儀式,看著兩人喝完交杯酒、替他們將衣服和一縷頭發係在一起便帶著人立即退了出去。那速度快的,連清顏看了都忍不住有些咋舌。
眼看原本人塞得滿滿的房間在頃刻間隻剩下了他們兩個,長恭和清顏對視了一眼,在輕舒了一口氣的同時都不禁笑出了聲。他們均不擅長應對這樣的場麵,人都退了也樂得清靜。
抬手輕觸著清顏的臉蛋,長恭的神情很是感慨:“顏兒,我總算是娶到你了啊。”
回以一個溫柔的笑,清顏卻是隨手把玩著兩人發絲相結的地方,低低地輕喃出聲:“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這樣美的諾言,也真的可以,落在她的身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