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反常的婁太後
當自己的所想再一次命中,曆史的大潮終究是滾滾而來,清顏第一次知道,未卜先知竟是這麽無奈的一件事情。
久居深宮的婁太後不知從何處聽聞了濟南王的死訊,當即就前往高演的寢宮追問。而本就因著此事心虛內疚以致於纏綿病榻許久的高演又哪裏經得起這般盤詰責,三言兩語間就露了跡象,最終在婁太後怒極的眼神之下不得不承認自己在不久之前派人暗殺了高殷。
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素來最寵愛這六兒子的婁太後大發雷霆,不顧高演的病情尚未痊愈,當場就要跟他斷絕母子關係。高演拖著病體苦苦哀求,卻終換不回婁太後半分心軟,聽那日在皇帝寢宮當值的宮人們說,太後是鐵青著臉離開昭陽殿的,連頭都沒有再回過一下。
“太後也真是個人物,她那麽寵愛皇上,竟然說斷絕母子關係就斷絕了。”想著這麽些天來的所見所聞,清顏心中頗有些感慨,不由就對著長恭道。
“那是自然,否則她當初也不會那麽果斷地就對我母親動手了。”握著一卷兵書,長恭的注意力似乎並沒有放在上麵。
“……”知道因為蕭氏的事導致長恭對婁太後很有些不滿,卻不知道這層隔閡竟是如此之深。想起上次在宮中之時那個貴婦對自己的態度,清顏直覺這兩人之間必定還存在著難以言明的誤會,若是可以,她倒希望能夠有機會化解一二。不過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她是斷然不會在長恭麵前開口為婁太後說話的。
正這麽想著,院裏就傳來了挽秋的聲音:“王爺,王妃,宮裏來人了,是太後娘娘身邊的李嬤嬤。”
“李嬤嬤?”清顏和長恭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這才道:“先請嬤嬤進來吧。”
“是。”挽秋應了一聲,不多會兒便請了李嬤嬤進屋。
“老奴參見蘭陵王爺、參見蘭陵王妃。”半垂著頭走過來,李嬤嬤直接躬身下拜,那般恭敬不已的姿態倒是駭了清顏一跳。她可不記得這位當初在鄭府的時候有對她這麽尊敬。
“嬤嬤不必多禮,還是快快起來吧。”伸手虛扶了她一把,清顏當即就露出一個受寵若驚的笑容。不管她心裏是何想法,麵子上的虛禮還是要做足了的,畢竟這種事情,你不能指望有玉麵修羅之稱的某人去做。
“嗬嗬,王妃客氣了。”就著這一把的力度緩緩起身,李嬤嬤顯然很吃清顏的這一套,一張老臉上的褶子都笑得舒展了開來:“老奴是奉太後娘娘之命,接王妃進宮中閑話家常的,不知道王妃現在方不方便和老奴一起進宮呢?”
不著痕跡地斜瞥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某人一眼,清顏繼續笑道:“這倒是沒什麽方不方便的,還請嬤嬤去偏房休息一會兒,我馬上就出來。”
“好,那老奴就先行退下了。”沒有過多地關注一旁的王爺,李嬤嬤很識趣地就退出了屋。這蘭陵王的脾性她可是或多或少有些了解的,想得到他的許可隻怕是比登天還難,相較之下,反而是這一臉淡然的王妃好說話些。
“你真的要去?”眼看著那礙眼的老婦人離開,長恭一把扔了手中的書,徑直站起身來。
“嗯,不然呢?”換上一件得體的宮裝,清顏的聲音聽起來滿不在乎:“我都答應她了,難道還能反悔不成?”
大步走到她麵前,長恭的神色很有幾分不滿:“你根本就不用答應她的。”在他看來,這皇宮就壓根兒不是什麽好地方,更何況是婁太後的雍和宮!眼下這種敏感時刻,卻無端派人來傳召顏兒,絕對是有問題。
看出他的擔憂所在,清顏慢條斯理地理好著裝之後轉臉正視於他:“放心好了,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沒辦法對我怎麽樣的。”
“可是……”欲言又止,想起送到自己母親麵前的那一盞毒酒,長恭就忍不住地心慌。
“好啦,不要擔心。”伸手輕輕抱住他的腰,清顏語調溫柔地安撫著:“我保證,不會讓自己吃一點點的虧。她若是敢對我怎麽樣,那我肯定也不讓她好過,就當是為母親報仇了如何?”話至最後,她卻是隱隱帶了絲說笑的味道,無論如何,都隻是想寬寬他的心。
“淨說傻話。”被她一句話逗得哭笑不得,長恭抬手輕撫了撫她的長發,低聲道:“那你早去早回,如果太晚的話,我會直接進宮找你的。”
“知道啦。”笑著離開他的懷抱,清顏再不多作遲疑,轉身就往外行去。其實,在現在這個時候,她倒是挺想入宮看看的,哪怕了解到半分蛛絲馬跡也好。不想她正在遺憾呢,婁太後就把現成的借口送上門來了,這速度,都快趕得上及時雨了。不過這些話她也隻能在心裏自個兒想想,若是讓長恭知道,恐怕是說什麽都不會讓她搗這一趟渾水。
至於李嬤嬤,對這些則是半點都不知情,隻自以為將太後交代的差事辦得很好,喜滋滋地領著清顏進了雍和宮也就算了。
如自己預料中的一般,婁太後現在的情形也不比那在昭陽殿裏的高演要好上多少。上次一別,不過短短數月,可這個貴婦人竟似老了好幾十歲,一下子就將那保養得宜的歲月給跳了過去,乍一見,清顏幾乎都有一種認不出來的感覺。
然而修養使然,心底的情緒再波動也絕不會在麵上表露半分。清顏依舊是端莊大方地衝著婁太後行了一個大禮,口稱:“臣妾參見太後娘娘。”
聞聲,原本半臥在軟榻上假寐的婁太後頓時睜開了眼,疲倦不已的麵容之上有一絲極為隱晦的喜悅快速閃過,隻一會兒便消失無蹤:“你來了啊。”緩緩開口,似乎仍然是那樣平靜疏離的口氣。
“是。”恭順地應了一聲,清顏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很茫然:“不知道太後宣臣妾進宮有何事要吩咐?”
“嗬嗬。”輕笑著坐起身來,婁太後招手示意她過去:“什麽吩咐不吩咐的,不過是老婆子一個人在宮裏悶得發慌,想找個人談談心罷了。來,清兒,來祖母身邊坐。”
祖……母?!饒是清顏的心神足夠強大,在這一刻也是被這兩個字雷得裏嫩外焦。她什麽時候,和太後親近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