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豁然開朗
“殺破狼格局已成,三星聚合,王妃你,如今可知該何去何從?”坐在禪房的蒲團上,法順禪師蒼老的麵容之上帶著慈善的笑意,看著清顏的眼神也是溫和無比。
注意到一旁孝琬毫不驚訝的神態,清顏便知是這二人或許早有溝通,當下也是迅速地平複了心情,複又鎮定地在一旁坐好,雙眸澄淨地看向法順:“大師原來也是熟知星象命理之人麽?”
紫薇命格,殺破狼局,這種聽起來近乎天馬行空的東西,自從來到這裏以後便隻有薑季一人跟她提起過。而現在,聽著眼前這老僧的口氣,似乎也是知道不少,難不成,這兩人之間還有著不為人知的聯係嗎?
“嗬嗬,蘭陵王妃不必多想,貧僧雖然對星象之說略懂一些,但具體的命理講解學問,卻是來自一位忘年之交。”法順禪師說著,臉上的神情也是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懷念與追憶:“那位朋友,即使貧僧不說,王妃應該也猜到了吧?”
“果然是他麽……”清顏心下了然,對於那個緣慳一麵卻給她留下了至深印象的豁達男子倒也是十分地掛懷:“既如此,那不知大師以為小女子應當何去何從?”
三星聚合,說明擁有七殺、破軍、貪狼命相的人皆已現世。破軍乃是長恭,貪狼大抵便是和士開之流,至於七殺,她卻是沒有什麽猜測的人選。問她何去何從,那她又該去問誰呢?
法順禪師但笑不語,卻是轉頭看向了一旁沉默著的孝琬:“河間王爺,不知可否請您暫且回避一時?有些話,我想和蘭陵王妃單獨聊聊。”
如果他不提,清顏真是差點要把孝琬的存在給忘記了。目光追隨著那含笑點頭離開的身影,她忽然意識到,自從孝瑜和高百年的事情之後,原本大大咧咧的孝琬真的改變了很多,現在的他,雖然言語之間一如往昔,但骨子裏透出的沉穩之氣,卻是叫她都不得不為之側目。
“人總是會在世事的磨礪之中一點點長大的,雖說河間王爺生性率真,可再怎麽樣也是皇室之人,磨難於他,不過是激發潛能的催化劑而已。”似是看出清顏的想法,法順禪師不由語帶感慨地出言解釋:“我和已故的文襄皇帝乃是知交好友,所以河間王爺每有煩心之事也都會來找我排解一二,方才所言,我也大致跟他提起過一些,畢竟也不是什麽不傳之秘,多一個多一份建議也總是好的。”
點了點頭,清顏對於孝琬自然是十分信任的,也不介意他知曉這些,反而是方才法順所言令她不能釋懷,當即便是帶了幾許迫切地開口詢問:“大師究竟有何事要向小女子言明,還請直示!”
知她心急,法順禪師也就不再兜圈子,一出言便是開門見山:“蘭陵王命屬破軍,這一點,想必薑季小友早已告知過王妃了吧?”
“是。”毫不猶豫地應下,清顏也是快人快語:“依我猜測,貪狼之星似乎便是和士開,隻是這七殺命相,我卻是無從著眼,還望大師指點迷津。”
“薑季小友所言不虛,王妃不擅觀星卻擅觀人,實在是難得。”對著清顏滿意地一頷首,法順禪師繼續道:“不錯,和士開正是貪狼之相,至於這七殺,雖說是攪亂天下之賊,卻也位及至尊,王妃隻要定心思慮一番,必然知道貧僧所說為誰。”
“位及至尊……”細細地咀嚼著幾個字,清顏臉上的神情在這一刻變得飄忽不定。至尊之位,普天之下,莫非君王。這殺破狼局麵形成,定然是三星相照,息息相關,而她所能接觸或是熟悉的君王,隻有北齊和北周兩國,這麽說起來……聯係之後南北朝風雲變幻並漸至統一的曆史,那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清顏的眸光閃了閃,心頭卻是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意味,竟然是他,竟然……
“王妃看來已是有了答案了啊。”依舊是那般笑容可掬,即便所講所述乃是天下大局,可法順禪師卻仍然淡定從容地恍若小孩子猜謎一般自若:“你的出現,本就是一解破軍之相,並非能改天下之勢,其餘二者幾乎不受影響,無關逆天,卻隻是破一人厄難。貧僧這麽說,王妃可明白了?”
雙手不經意地緊握成拳,清顏咬著唇,眸底有倔強的光芒閃現,沉默了半晌,方才低聲回道:“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麽?”什麽破一人厄難,不能改天下之勢,說穿了就是明擺著告訴她,她蘇清顏的出現,注定隻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除了蘭陵王高長恭,她誰也不能救,也誰也救不了!這本是當初薑季在頗為隱晦的情況下告訴她的意思,而眼前這法順禪師不過是更加直截了當罷了。
無奈地搖了搖頭,到的現在,法順的臉龐之上方才有了一絲悲天憫人的哀戚之感:“天命不可違,大勢不可改,以一己之力對抗命數實在是個笑話。”他自小遁入空門,雖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但從兒時至今,他修煉入骨,實則早已無情無欲。跳脫紅塵苦海,不問人世饑貧,對他而言,天意就決定了一切。縱然他有未卜先知之能,也隻點撥天定之人,餘者,即便其行可憫、其情可矜,他也絕不會再過問一分一毫。
猛地抬頭看他,清顏卻是忽然一笑,那一瞬的妖冶妍麗就如同暗夜綻放的優曇花,無形無相,勾魂攝魄:“如果說,我不相信呢?”
是的,不相信,她一點一滴都不相信!生在人定勝天的二十一世紀,她從來就不知命數為何物,她所得到的別人夢寐以求的所有,無一不是她憑借著自身的實力賺取而來。金錢也好,地位也好,別人的尊重也好,都不是她與生俱來的,她所想要的東西,都隻有靠她自己去爭取。如果像她這種人也相信命數,那她恐怕早在少年時的殘酷訓練中便已葬身在冰冷無情的雨林裏,成為沼澤地中的一具森森白骨,又何談能擁有後來的一切。在她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命中注定這種說法,除非她自己放棄,否則誰也不能讓她低頭!
法順盯著她的眼眸看進去,似乎是想要把麵前的女子給徹底看穿,然而那原本澄澈見底的琥珀色瞳仁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波瀾起伏,竟讓他本來篤定的心態都趨向不安。對視良久,他終於是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語意間平添了幾分惋惜:“王妃冰雪聰明,本是福澤深厚之人,又何苦一意孤行,到頭來受難的還是自己。”
徐徐地站起身來,清顏卻是毫不在意地一笑置之:“眾生皆苦,遑論我這一個汲汲於世的小女子?天意如何我管不著,但如果有能夠解救他人之法卻不施以援手,就是我這一輩子的罪孽。今日之事,多謝大師指點了。”說罷,她朝法順深深一揖到底,再不過多停留就欲開門走出。
“王妃!”在她手指擱上門扇的瞬間,法順略帶急促的呼喊聲響起,停頓片刻,卻是沾了三分苦笑之意:“天意如何,想必你早就已經領略過了。如若可以,還是聽貧僧一言,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徒惹傷悲而已。”
嘴角勾起一個明媚的弧度,清顏推開門,煦暖的陽光頓時灑照而進,將一屋子的陰霾與晦暗都驅散開來。緩步而出,她的聲音堅定而決絕:“我隻喜歡盡人事,聽天命這種活兒,還是留給大師比較好。”
而站於屋外不遠處正在觀景的孝琬乍聞動靜,卻是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來,即使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究竟談了些什麽,他也能夠從法順禪師稍顯苦澀的臉龐上猜測出這次談話並不愉快。走近清顏身邊,他先是抱歉地衝禪房裏的老者微微頷首,然後便是對著清顏燦爛一笑:“走吧,我們一起回府。”剛才清顏對他所說他可沒有忘記,想來她也是有事要告訴自己才會特意跑來這玄都寺,隻是好巧不巧地被法順禪師給抓了包。
“嗯。”隨手招來挽秋,清顏再不回頭,跟著孝琬就朝廟外行去。雖然她此行隻是來知會孝琬一聲的,但剛剛那番談話卻屬意外收獲,那法順沒有順利勸服她,倒叫她心中明朗,算是徹底拋開了以往的那些死亡陰影。現在的她,已能夠真正明白自己的責任所在,今後的日子,她不會再多愁善感,回歸本性,她依然是殺伐果斷、一往無前的蘇清顏!
所以,在回程的犢車上,她對孝琬的探問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反而是更加的犀利與直接,一針見血到令人發指:“你最近在玄都寺可有收到什麽特別的禮物?比如,佛珠或者舍利之類的。”經過孝瑜的事,她知道僅靠模糊的暗示並不能夠避免一切,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事情的嚴重程度給一點一點地分析出來。隻要當事人自己清楚了後果,也就不會再犯致死的錯誤,這可比她忙死忙活地操心要有效得多。
熟料孝琬一聽這話卻是哭笑不得:“清顏,這種東西法順禪師怎麽可能會輕易地就送給我呢,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開玩笑吧,就算佛珠不珍貴,但那佛骨舍利卻往往可以是一個寺廟的鎮寺之寶。送給他,除非那廟裏的主持瘋了。
“沒有麽?”稍稍愣怔了一下,清顏隨即便是恢複了常態:“沒有就好,三哥,若是有,你可千萬不能收,如今雖然皇上年幼,可太上皇還尚在,我們高家,絕對不能再給任何人抓到把柄了。”還沒有這東西,莫非是法順還沒送出去?這個時間點,也實在是太難卡了吧。
“放心,你三哥我可不是那種不知輕重之人。”隨意地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孝琬笑著應下,不過那潛藏的內心想法,卻是再無一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