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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迷情

  並指成刀,清顏再不留情地抬手,直接一記橫劈而下,正中高湛頸部。如斯距離,他又是如斯狀態,避無可避的,瞬間便是被猝不及防地給擊暈了過去。順利脫身,清顏不禁鬆了口氣,把陷入昏迷的男子放倒在地,剛欲直起身來,卻發現大殿門口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人,一雙璨若星辰的黑眸正緊緊地鎖定著她,說不盡的深沉與複雜。


  “長恭?”沒有想到現在本該在軍營裏的人會出現在這裏,清顏很是吃了一驚。然而想起這偏殿之內的異狀,她隨即便是皺緊了眉頭:“不要進來!”


  她現在已經完全可以肯定,高湛剛才那麽反常的舉動並非是他自己可以控製的,而應該是被人動了手腳。這殿裏的香料必定有問題,在沒弄清楚以前她不可以讓長恭冒險。


  依然靜靜地站在門口,長恭的眼中卻是逐漸掀起了驚濤駭浪。他臨時有事回府,便從孝珩那裏聽說清顏為了孝琬的事進宮來求見高湛。因為擔心高湛出於對自己的不滿而遷怒於她,他甚至都不敢休息一下就馬不停蹄地入了宮。隻是,沒想到的是,他匆匆趕到這棲月宮,見到的,居然會是這樣一幕。


  他心中記掛至深的妻子,衣衫淩亂地和他的九叔糾纏在一起,即使隔的那麽遠,從他的角度望過去,他依舊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唇上交錯的噬咬痕跡。說不清此時心中是什麽樣的滋味,他的潛意識告訴自己要相信她,然而關心的腳步還尚未踏出,她的警告之聲便是那麽毫不猶豫地響起。


  不要進來?!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人!可她居然連過問的權利都不打算給他麽?一想到這點,長恭就忍不住怒火中燒,心頭僅有的理智蕩然無存,周身散發而出的陰戾氣息在一瞬間幾乎可以將人凍結。


  而置身殿內的清顏卻是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些,顧不上整理好自己微亂的衣襟,她徑直走到那依舊升騰著嫋嫋青煙的獸形香爐前,打開爐蓋便開始細細地嗅聞和觀察起來。這一世,因著這具身體家世的關係,她對醫藥方麵也算是有了一定的研究,不說可媲美名醫,至少基礎的藥理知識所知甚全,用來判斷個香料成分什麽的,還是綽綽有餘。


  至於查探的結果,並不出乎她的意料。她隨手將一旁茶盞裏剩餘的茶水盡數倒入爐內,待香煙熄滅散去,這才轉頭麵向長恭:“現在可以進來了,這香料裏被人加了東西,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長恭並非是不動腦子的武夫,從她走到香爐前開始檢查的時候起,他就明白大抵是自己想差了。不過曖昧不清的事實擺在眼前,縱然知道可能事出有因,他也不能完全不介懷,當下雖然依言走了過去,但麵色仍然是冷沉地好似千年寒冰。


  撚起一小撮香料在手中碾碎,清顏刻意壓低了聲音開口:“這裏麵加入了蛇欲花的花粉,燃燒起來本身就具有催情的功效,再加上九叔身上的龍涎香催發,混雜起來就是絕世的媚藥。”


  蛇性本淫,這蛇欲花更是極品到隻在雙蛇交媾之地才開放,如此純天然的催情聖物,兼之後天人為催化,她忽然覺得高湛剛才能苦苦克製那麽久才發作可真不容易。這麽看起來,她和高湛應該都是被人給暗中算計了。


  “媚藥?!”聞言,長恭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了。九叔是太上皇,清顏是他的王妃,膽敢算計他們,這個人根本就是在找死!想著,他不由抬手替清顏整理起了衣衫,語調卻還是難免有著些許的僵硬:“為什麽不讓我陪著你一起進宮來?”若是今日她和九叔一樣都中了招,那後果,他簡直無法想象。


  而聽的他這般說法,清顏的臉上卻是不由自主地閃過一抹不自然。雖說她和高湛之間並無半點貓膩,可她取得高湛承諾的手段卻或許並不能讓長恭認同。然而,不管怎樣,她還是維持住了一如既往的淡定從容:“你和太上皇的心結未解,為三哥進言也不是那麽方便,我能幫你分擔一點也是分所應當。”這句話卻是實實在在,隻是在暗地裏多了幾許避重就輕,好在此時的長恭多少有些心神不屬,倒也完全沒有在意。


  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長恭的眼神在這一刻終於是緩緩地移向了地上昏迷著的那個人:“他,不會有事吧?”雖然他口口聲聲地說著高湛再不是他心目中尊崇著的親人,但是多年的習慣使然,對於高湛,他還狠不下心來不管不顧。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大概一盞茶之後便會蘇醒了。”清顏轉身將高湛扶起,放置在椅子上,又認真地替他把了把脈,這才衝著長恭展顏一笑:“這種媚藥雖然來勢洶洶,性烈無比,好在也不是真正的毒藥,香味散了也就沒事了。”言下之意,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可以出宮了,反正高湛的承諾已經要到,介於今天所發生的事,他即便是清醒過來以後也不會反悔。不過,把齊國的太上皇打暈了扔在這兒自己走掉,這種事情,似乎怎麽看都有些大逆不道啊?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長恭對此倒是沒有太多的顧慮,當下便是沉聲開口:“既然這樣,我們還是先行離開吧,這裏的事,棲月宮裏自然會有人照料。”


  這個意思,是說棲月宮中有他的人了?清顏轉了轉眼睛,心下了然之後也不多做矯情,在確認自己的儀表並無不妥後便當先邁出了偏殿。她對這牢籠一樣的皇宮本來就沒有好感,若不是事急從權,她恐怕連一步都不想踏入,能走當然是再好不過。


  而在她之後,長恭眸色深深地望了一眼仍舊昏迷不醒的高湛,卻是聲冷如冰:“今日之事,或許是純屬意外,但絕對,不會再有下一回。”說完,他再不停留,一甩袖袍便是朝著清顏遠去的身影追了過去。


  隨著這僅有兩人的離開,這處鮮有人至的偏殿終是恢複了一貫的清冷寂靜。片刻之後,那靠在檀木大椅上的男子長睫輕顫,徐徐睜開,一雙幽黑如無底深淵一般的眼眸中湧動著說不盡的複雜情緒,像是憤怒,像是意外,像是失落,卻唯獨,沒有一個昏迷剛醒之人該有的茫然和困惑。


  抬手輕撫上自己的唇瓣,那裏,似乎還殘留著她唇上溫熱的馨香。高湛低笑出聲,瞬間柔和下來的麵部輪廓在陰影中帶出幾分落寞與蕭條:“說的對,是不該,再有下一回了……”


  他也是剛剛才從那兩人的對話中得知這偏殿裏焚了催情的香料,也是在那時才明白自己對她的渴望為何會突然變得這麽洶湧澎湃。隻是,無人知道的是,在方才的電光火石之間,他生平第一次放縱了自己不去做任何的控製,任由自己像是迷失在情欲的狂潮之中,做了他在清醒的情況下絕對不可能做出的舉動。


  所以,在清顏手刀揮下的片刻,他不動不閃,甚至連半分抵抗的情緒都不帶,就放任自己那麽輕易地倒下。因為再這樣下去,連素來自製力驚人的他都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情來。是的,到現在為止,他才敢承認自己是真的愛上了她,但長恭的存在,卻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的阻礙。一個是他深愛的人,一個是他不管在何時都不能放下牽掛的親人,這樣的兩個人,叫他如何忍心不擇手段,又叫他如何輕易釋放心懷?

  就這般一動不動地在無人問津的幽暗偏殿裏坐著,高湛似乎渾然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好像從亙古流年伊始,他便是以這樣的姿態默默守望。守著不知何時開始的宿命,望著不知何日終結的等待。


  直到許久許久之後,連外麵大亮的天光都收掉了最後的一抹餘暉,他才在一個輕聲的呼喚中緩緩地抬起了頭。


  “太上皇,該用晚膳了。”那人用熟悉的嗓音重複著熟悉的內容,已經坐到麻木的高湛幾乎要費力地想著,才能想起這個忽然出現的人是誰。


  “和士開?你怎麽過來了?”低低的嗓音透出沙啞,簡單的幾個字剛一出口,他便忍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人煙稀少的偏殿本就陰濕,這麽長時間的靜坐,已經足夠讓得本就有疾在身的他更加虛弱。


  “太上皇,您的病好似又嚴重了呢。”走近幾步,和士開的臉容之上顯露出真切的擔心。今日蘭陵王突然進宮的事他也有所耳聞,想必他暗中操縱的事情並未成功,而眼前高湛的這幅模樣又讓他頗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何等情況。


  “是啊,又嚴重了。”好不容易止住咳,高湛微微喘息了一會兒,這才繼續道:“你常說,心病還需心藥醫,可倘若這心藥從來治不了心病又如何?”


  “太上皇……”和士開定定地凝視著眼前這蒼白卻依舊絕美高貴如冰原雪蓮的男子,竟是覺得他再不複以往的可以擅自揣測,卻在無形中變得飄渺而虛幻,恍若終於堪破了某些紅塵俗事,隻待一縷清風吹過便將羽化成仙。


  “今日之事,你擅作主張了。”淡淡的聲音響徹而起,雖不洪亮,卻於冰寒中夾雜著些微的嚴厲,讓人即便是想忽視也辦不到:“這是最後一次,如若再犯,絕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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