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畫地為牢
而此時的長樂宮內,清顏正在霽月姑姑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她的傷勢其實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再不搞清目前的境況恐怕要處於被動,因此下,宇文邕前腳剛走,她後腳便起了床。雖說周圍都被布置了他的人,可也不能完全限製她的自由不是?
“姑娘的容貌可真是水靈,奴婢在宮中這麽些年,也算是閱人無數,竟從沒見過比姑娘長得還俏的!”一雙手熟練地為清顏挽著發髻,霽月姑姑望著鏡中眉目如畫的女子,眼底就情不自禁地閃過讚歎和豔羨。這確是實話,縱然皇宮內院素來是盛產美女的地兒,但清顏的容貌也是鮮少有人可以比擬的。
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清顏隻是沉默著沒有吭聲。容貌於她,從來都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更何況,如今在這周國皇宮之內,這張臉更是有可能成為惹來非議的根源,她唯恐避之不及,又怎麽可能會有半點興致來認同或是附和?
好在霽月姑姑人老成精,對於她的寡言少語也是見怪不怪,眼看人家並沒有要跟自己說話的意思,當下也便專心替她拾掇起來。隻一會兒的功夫,一個身著淺色宮裝的秀雅美人便出現在鏡中,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一頭如瀑的長發一半挽起,一半披散了垂在身後,直襯得那張巴掌大小的臉蛋愈發精致美麗,令人見之忘俗。
“有勞姑姑了。”望著自己又恢複了未出嫁之時的少女發式,清顏微微恍然,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按宇文邕的意思,她蘭陵王妃的身份是絕對不會在周國曝光的,而這樣一來,她在宮中住著就勢必會顯得很尷尬,但如果隻是一個待字閨中的絕美女子,大家就會心知肚明地默認許多東西。宇文邕他,打的就是這樣的主意,悄無聲息地為她改頭換麵,然後徹底將她變成他後宮三千佳麗中的一員,沒有人,會對一個妃子的出身提出半點質疑。
“姑娘客氣了。”微笑著頷首,霽月姑姑隻覺得麵前的女子給人十足的疏離感,就好像是煙雲幻化而成,明明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看得見摸不著,隻需要一陣清風就能了然無蹤了。暗自低歎,她忽然開始懂得自家主子苦守在她床前數十日的執著與錐心。
這樣的女子,求之可得是福分,求而不得,卻未必不是冤孽啊。
就在這兩人都彼此陷入沉思之時,殿外響起的通傳聲卻是猶如驚雷一般地炸響,瞬間就讓霽月姑姑和清顏都回過了神:“皇後娘娘駕到!”
阿史那靈來得很快,幾乎是在那通告聲音剛落的同時,她已經是帶著侍女踏進殿來。一雙俏麗的鳳目隻一掃,便牢牢鎖定了端坐在梳妝鏡前的清顏,當即便是快步走了過來。
“參見皇後娘娘。”不慌不忙地行禮,霽月姑姑到底是見慣了大場麵的人。對阿史那靈的突然出現,她隻在最初的時候表現出了詫異,現下已是完全收斂了表情,而且還適時適當地上前一步將清顏遮擋在了自己身後,以防皇後娘娘出人意料的發難。
雖說阿史那皇後在周國的這些年一直是頗有賢德之名,但自己的丈夫背著她從齊國境內帶回一個陌生的女子,還金屋藏嬌,不眠不休地守了那麽些時日,恐怕隨便哪個女子都會忍不住心生嫉妒。霽月姑姑實在是不得不防,總也不能辜負了皇上特意交代她前來貼身侍奉的一片心。
阿史那靈自然也把她的意思看得清楚。也不開口澄清什麽,她隻是淺淺一笑就讓一旁的侍女將霽月姑姑給攙了起來:“姑姑不必多禮,本宮也不過是聽說蘇姑娘醒了,所以特地來看看。”
“那便多謝皇後娘娘了。”沒有從坐著的椅子上站起身來,清顏隻是轉頭看向這個僅在突厥有過一麵之緣的女子,臉上的神情很是平靜:“時隔不久,再見麵,卻不知竟會是如今的光景。”
沒有想到她會以這樣安然的態度來麵對自己,原本期待著看一場好戲的阿史那靈立時便愣了一愣。不過也隻是短短片刻時間,她便恢複了常態,並且因著清顏的話,而在湛藍的眼眸中生出幾分感慨之意來:“我也從沒想過,再見你,居然會是在這裏,鄭姐姐……”不經意地頓了頓,她的語氣裏罕見地帶上了幾分遲疑:“亦或者,我該喊你蘇姐姐?”
她清楚自己夫君的意思,蘭陵王妃這個稱呼是絕對不能再喊的了,隻是鄭元柔和蘇清顏,這兩個名字之間,卻是叫她頗難選擇。若不是之前細細查探了她的一切資料,她鐵定是不會想到眼前這個女子會有那麽複雜纏繞的過往。相比之下,自己這個自幼被父汗嗬寵著長大的公主的生活卻是要簡單和幸福得多了。
“叫我清顏便是了。”不甚在意地開口,清顏終是站起身來,緩步踱到窗邊,看著窗外全然陌生的景色,嗓音和視線皆是變得飄忽:“皇後娘娘,不知你當初萬裏迢迢從突厥遠嫁到這裏之時,可曾有想念過家鄉的風物?”
大概能感受到她此時的心情,阿史那靈也是有所觸動,悠遠的目光追隨著她的,須臾之間便是去得遠了:“自然是有想念過的。”
廣袤的草原,成群的牛羊,雄壯的漢子,妖嬈的姑娘……突厥的一切的一切,即便是如今,也是她魂夢所縈,那方生她養她的故土,哪裏是那麽輕易就能被遺忘的東西?隻要她還存在一天,血液裏對它喧囂般的思念和渴望就不會停止,而她也始終相信,終有一日,她會回到她的故鄉,永世安眠。
“是麽。”緋色的唇瓣輕輕張合,清顏伸手接住庭院裏不知從哪兒飄飛而來的一片花瓣,眼中的苦澀忽然就再也抑製不了。
思家念家,尚且錐心刺骨,那思念一個人,又該是何等的肝腸寸斷?
長恭,你現在,還好麽?你的顏兒,還活著,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