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人質意外
看著那兩隻緊緊相扣的手掌,似乎是寧死也不願分開的模樣。宇文邕容色冰寒,廣袖之下的十指不由自主地便是緊握成拳,連青筋都根根迸出,幾乎有著掩飾不住的猙獰:“把人給朕帶過來!”他倒要看看,以她的性子,在見到助自己逃離的人處境堪憂之時,是否還能保持一如既往的淡定從容。
人質?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清顏望著兩個人高馬大的周國士兵自烏壓壓的大軍背後拖出一人放倒在地,眼角就忍不住輕跳了跳。難道說,他居然把她給帶過來了?可是,怎麽可能呢?那個人明明……
“那個人……是阿史那靈?”長恭不確定的嗓音在耳畔輕輕響起,卻是瞬間就敲碎了清顏心底那最後的一絲幻想。半眯了眸子,她試圖透過錯落站立的士兵分辨出記憶中女子熟悉的樣貌,然而此時那萎頓在皚皚雪地中的人影,除了滿身的狼狽以外,又哪裏還能看出更多呢?隻是,長恭的眼光素來都是錯不了的,那是不是就意味著……
一躍而下馬背,清顏快步朝包圍圈走近,眼神卻是片刻都不離開地上那個看似已經了無生機的人。她無法在這樣的場合喊她,卻也不能,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幾乎是怒不可遏地低吼出聲,這個一向冷靜淡然的女子,此時此刻的情緒竟是少有的劇烈波動:“宇文邕,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麽?!”為什麽她走之前還好端端的一個人忽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是周國母儀天下的皇後啊,是他的結發之妻,為什麽,他能夠狠下心來這般對她?
“我對她做了什麽?”雙手攏在袖子裏,宇文邕冷冷地看著清顏,語調中竟是帶了點諷刺的笑:“清顏,你怎麽不問問,她對我做了些什麽?”幾步走至阿史那靈麵前,他蹲下身,一把揪住她的頭發,讓那張蒼白憔悴的臉孔暴露在人前,嗓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暗啞:“背叛朕的人,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你……你放手!”似乎是被頭皮上的疼痛感給刺激到了,阿史那靈原本緊閉著的雙眼不由睜開,盡管竭力地想要掙脫,卻是連叱喝的聲音都顯得無比虛弱。她被宇文邕從宮中帶出來,到現在已經連續奔波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再加上不眠不休,縱然她並不像中原女子那般嬌弱,可也依然是承受不起。
“是我逼她幫我逃出去的,不關她的事!你要殺要剮,衝我來就是了,這麽折磨她算什麽?!”望著宇文邕的眼神近乎要冒出火來,清顏的目光在觸及阿史那靈視線的瞬間卻又變得無比自責和哀痛:“為什麽會這樣?你明明告訴過我不會有事的……靈兒,你早就知道對不對?為什麽還要瞞著我?”如果知道自己的逃離會給她帶來這樣的痛苦,那她……
“如果我跟你講了,你還會走麽?”小巧的臉孔掩映在淩亂的烏發之間,越發顯現出瘦弱可憐,阿史那靈擠出一個柔柔的笑,眼眶處卻是有淚珠滾落:“清顏姐姐,你用不著歉疚的,我這麽做……並不全是為了你。或許,說穿了,你也隻是被我利用的一件工具而已。”
“哼,你還有臉說!”像是碰到了什麽髒東西一般,宇文邕眸色一深,嫌惡似的一手就甩開了阿史那靈:“朕記得很早之前就警告過你,一旦嫁進了我周國皇室,就必須牢記自己的身份!你現在,隻是我周國的皇後,而非突厥的公主,別盡幹些胳膊肘朝外拐的事情!”
猶如一個破敗的娃娃一樣摔倒在地,阿史那靈的臉孔貼著冰冷的雪地,麵上的笑容卻是更加地深了:“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你既然早就已經下定決心要滅我部族,那我如今的下場,也不過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你要覆滅突厥?”翻身下馬,長恭走到清顏身邊,原本是打算安慰她的,卻在聽到這句話的一刹那就抬眼看向了宇文邕。他的野心居然如斯之大麽?在兵動四方的同時竟然已經決定要對自己的盟友下手了?
眼神冷厲如鷹隼般地看著和清顏並肩的男子,宇文邕扯了扯嘴角,連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欠奉:“高長恭,知道得太多並不是件好事。有空擔心突厥,你還不如擔心一下自己今天要怎麽樣才能逃出生天吧。”
“嗬嗬,就憑你麽?”毫不示弱地頂回去,長恭雖然笑得溫和,但那一雙黑眸中的銳利光芒卻是不容忽視。他是了自己的妻子而來,又怎可能空手而歸?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奪妻之恨是最不能忍的,即便對手是周國皇帝也一樣。
沒有在意身邊兩個男人的你來我往,清顏的眼睛,仍然凝視著趴在地上的阿史那靈:“這就是你所說的利用?”不顧莫非等人的阻攔,她執意走出齊國暗衛形成的保護圈,慢慢來到阿史那靈的麵前,然後,蹲了下來:“你幫我,僅僅隻是因為他要動突厥?”
“沒錯!”雖然連說話都已經開始逐漸地氣喘,但阿史那靈還是倔強地抬頭直視向她:“因為他唯一的弱點就是你!他要對我的部族出手,我沒有反抗的能力,但是我可以選擇用我的方式來報複他!放你走,讓你離開,這絕對是最好的方法。我要讓他和我一樣,嚐嚐心如刀絞的滋味究竟是怎樣的蝕骨穿腸!”
並不響亮的聲音帶著一種異乎尋常的堅定在冰冷的空氣中輕輕回旋。一眾肅然而立的兵士因著這番話而變得愈加安靜,宇文邕的神情也是隨之而顯得更加莫測。隻有長恭,靜靜地望著那個半蹲著的女子,眼中有著理解的了然。
“你這又是何苦呢?”沒有如眾人預想中的那般冷怒,清顏歎了口氣,隻是淺笑著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淚花:“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報複他,真的值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