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回到鄴城
半月之後,鄴城廣寧王府,一身青衣的女子獨倚窗前,看著院落裏傲雪欺霜的幾樹紅梅,眼底就漾開了層層疊疊的溫潤笑意。
“王妃,該吃藥了。”一個眉清目秀的侍女推門進來,一雙清水眸子在望向屋內女子的瞬間便帶上了些許惋惜和喟歎之意:這原本該是那樣風華絕代的一個人,而今卻偏偏……
“嗯。”容色平淡地轉過身,青衣女子露出一張清美無雙的絕世臉孔,但令人遺憾的是,在其左臉頰之上,一道狹長的傷疤赫然橫陳,就如同白璧微瑕,生生地破壞了那份完美無缺。
這般形容,除了現在暫居在孝珩府上的清顏,又還能有誰呢?
“兩位王爺可曾下朝了?”接過侍女遞來的湯藥,清顏一邊吹涼,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詢問。按理來說,平常這個點,這兩人應該早已回府了才是,今天到現在都不見人,她難免會有些擔心。
“回王妃的話,王爺們都回來了,對了,還有斛律大人,奴婢剛才好像看見他們一起往書房去了。”小心翼翼地為清顏倒上一盞清茶漱口,侍女略一思索便是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廣寧王沒有娶妻,少了女主人,這偌大的廣寧王府長年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樣。而自打蘭陵王爺和蘭陵王妃入住,空空的府邸就好似添了人氣,連帶著府裏的下人臉上都多了笑容。是以,幾乎是府上每一個人,對待麵前這個總是溫柔淺笑著的女子,都會不由自主地生出尊崇之心,不要說是怠慢自己的差事,哪怕多打一個哈欠,都覺得是對她的褻瀆。
這世間總有些人,生來就是帶有某種異樣的魔力的。
“斛律大人?”挑了挑眉,清顏隨即便反應過來這說的是斛律恒伽。
在她回到鄴城之後沒多久,斛律光就前往了洛陽,而斛律須達則是從晉陽轉戰到了塞北邊城。那京中唯一剩下的一位斛律大人,除卻位居中書令的斛律恒伽,她真的不作他想。
“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一口飲盡那奇苦無比的藥汁,清顏隨手把藥碗放回托盤之上,再度看向窗外的眼神卻是少了先前的輕鬆與愜意。
能讓他們三個一下朝就這般忙碌,那應該,是宮裏出什麽事了?可是,以高緯一貫的作風,還有穆提婆和陸令萱等人的手段,此時的宮中,又還能發生些什麽更糟糕的呢?縱然清顏自恃對當下的局麵把握得比誰都清楚,可她依舊是摸不著頭腦。離開鄴城太久,很多事情,除了史書上有過詳細記載的,都不是她可以想象得到的了。
不過,其實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外界的紛紛擾擾也都再不重要了,畢竟,她曾經豁出性命要去守護的一切都已煙消雲散。而經曆過那麽多風風雨雨,她也終於開始相信,有時候人定勝天,真的隻是一種虛妄。或許,她的穿越,就像當初薑季告訴她的一般,隻是為了改變長恭一人的命運,其餘的,她不能、也不該插手幹預。所以,在那日用毀容這樣極端的方式逼迫宇文邕放手之後,她選擇靜靜地待在廣寧王府,深居簡出,琴棋書畫。除非是和長恭、孝珩等人在一起,否則,更多的時候,她就是外人眼中典型的名門貴婦、淑女良媛。當年那個仗劍夜闖深宮的蘭陵王妃,似乎真的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沒有人知道,她隻是在等。等那最後的一個結局,那一個,屬於她和長恭的結局。
“雖說這冬天就快要過了,但這幾天的風還是挺涼的,你就這麽開著窗也不怕把自己給凍著。”一道嗔怪的嗓音突兀地在耳畔響起,清顏驚回神,卻發現長恭不知何時竟已回來了。那一襲玄色錦袍的絕美男子一手關窗,一手便順勢攬住了她的肩,緩步將她往錦榻跟前帶:“好不容易才將身子養的好了點,可千萬別再出什麽岔子了。”
“我哪有你說的那麽嬌弱。”頗有些哭笑不得地在榻上坐下,清顏看著那隨後走進來的兩個男子,琥珀色眼眸中的情緒下意識地就變得明朗而溫和:“二哥、恒伽哥哥,你們也來了啊。”
“來是來了,不過可惜啊,我們的話,從來就比不上長恭的三言兩語管用。”隨意地點頭應了一聲,恒伽大大咧咧地在一旁找了個位置坐下,言語之間卻是不忘挪揄清顏一把。他這個義妹什麽都好,可對自己出了名的不愛惜倒是叫他萬般無奈,因此有機會教訓還是得抓緊著的。
“就是,你若因為這個著了涼,那可就白費了我府上那麽多的銀絲炭了。”舉止優雅地為恒伽和自己各倒了一盞茶,孝珩不緊不慢地接上一句,好像絲毫不覺得自己毒舌的功力與日俱增。
“你們兩個……”揉著額角看著這唱作俱佳的一對,清顏習以為常地感到無力萬分。她似乎耗在周國的時間也不是特別長吧?為什麽打從一回來她就發現整個世界都不對了?連高孝珩和斛律恒伽這種千年老對頭都開始握手言和並且建立統一戰線對付她了,她除了抱怨自己的人品差以外又還能說些什麽呢?
“好了,你們兩個也少拿顏兒打趣吧。”適時地出來打圓場,長恭坐到清顏身邊,看向她的眼神便是滿含了柔情:“藥喝了沒有?最近可有感覺哪裏不適?”
“再多不適也給你們念好了。”斜瞥了跟前的三人一眼,清顏卻是想起了之前的某件事:“對了,今日朝中可是有什麽事情發生麽?怎麽你們三個一回來就往書房裏鑽?”
聞言,原本還有幾分熱鬧的氣氛頓時沉寂了下來。長恭三人兩兩對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孝珩苦笑一聲,很有些無奈地開了口:“清顏,想讓你偶爾糊塗一回怎麽就那麽難呢?”
果然,還是有事情發生了啊。清顏心下暗歎,卻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是略有些疲倦地半闔了眼眸,語調平靜地繼續問道:“到底,出什麽事了?”
長長地歎了口氣,縱然是平素裏雲淡風輕慣了的孝珩,眉眼間的黯然也是止不住地流露而出:“高儼他,被皇上下令毒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