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命運難逃
又是一年大雪紛飛,盡管外麵滴水成冰,但攏著熏籠的屋內卻是溫暖如春。一個氣度高華的美婦人斜倚窗前,正淺笑自若地繡著一隻小巧可愛的虎頭鞋,而她身前不遠處,一對長相酷似的父子笑著打鬧成一團,全然是一派其樂融融的三口之家景象。
“看來我來的很不是時候啊。”厚實的門簾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掌掀開,一個帶笑的柔和男聲宛若春風拂麵,挾裹著飄飛的雪花就這樣闖進門來。
“幹爹!”一見到來人,那原本纏著自家爹爹的小男孩不由發出一陣歡呼,轉身就好似乳燕投林一般地撲入了正兀自關門的男子懷中:“你都好久不來看焰兒了,焰兒好想你!”
“嗬嗬,焰兒乖!幹爹這不是來看你了麽?”笑著揉了揉男孩的腦袋,男子看著那愈發精致起來的一張小臉,俊逸的麵容之上就忍不住流露出十足的感歎:“清顏,都說你家夫君打小便是令天下女子都自慚形穢的長相,可我怎麽看著就覺得你這兒子是猶有勝之而無不及呢?”這副小模樣,完全就是兼具了他爹娘的所有優點,單叫人看著就不由自主地想要疼愛。
“斛律恒伽,這是祖傳的底子好,你羨慕也羨慕不來的。”挑了挑眉,一旁那被點了名的某人顯然對他這種說法格外的不滿:“再者,哪有天下女子那麽誇張,我家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傾國傾城。”
“好了,你們兩個少貧幾句,好歹都是做爹的人了。”放下手裏的繡活兒,清顏站起身來,臉上的笑容頗為無奈:“恒伽哥哥,你近來出去那麽久,可是把姑母給急壞了,她還滿心想著要替你張羅個媳婦兒呢。”
“你慢點兒!”急急地伸手扶住她,恒伽話語之間很有幾分膽戰心驚:“又有身子了也不小心著些!”說著,他轉頭看向長恭就是一頓訓斥:“你也真是!她不懂事你也不管管,就這麽由著她胡來啊!”
攤了攤手,長恭臉上的表情很是無辜:“我倒是想管,不過你這妹妹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麽?”上次他總共才說了一句就被各種有的沒的大道理砸了一頭一臉,從此以後他就是打死也再不敢開口了。
“哪裏就那麽金貴了,這不是沒顯呢嘛。”笑著摸了摸尚且還平坦無比的小腹,清顏一邊招手讓寶貝兒子回來,一邊努力繼續著剛才的話題:“恒伽哥哥,我也不跟你扯這些有的沒的,你隻告訴我一句,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成家了?”她看得出來恒伽很喜歡孩子,這也是她為什麽樂於讓焰兒和他親近的原因之一。她總是盼著哪一天這個便宜哥哥會因著對焰兒的喜愛而突然開竅,這樣的話,她也不算辜負了斛律光對她這麽多年以來的嗬護與照顧。
“若真是如此,隻怕我那父親大人在九泉之下都不會放過我的。”搖了搖頭,恒伽的笑容隱隱透出苦澀,卻也隻是轉瞬即逝。抬眼看向跟前這目光殷切的兩大一小,他最終也隻能選擇舉手投降:“好了,以後我聽鄭夫人的安排便是,你們用不著這麽……”他頓了頓,似是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措辭來形容。好在清顏要的也隻是一個結果,眼看目的已經達到,她自是不會拘泥於細節部分。
“對了,話說回來,你這次出去這麽久可是打探到了什麽重要的消息?”對自己兒子習慣性充當隱形人的乖巧做法感到十分滿意,長恭笑著放任他出去找鄭元朔家的小崽子玩耍,背過身卻是討論起了現下最為關鍵的時局問題。
“太過重要的消息倒也沒有。”聳了聳肩,恒伽如實回答道:“自從齊國被周國覆滅,宇文邕便是一家獨大,中原一帶再無敵手。這種一麵倒的征伐局勢亂則亂矣,但比起從前,無疑是安穩了不少,現在不少百姓都在指望著周國能實現天下一統呢。”
“那突厥呢?他們對周國的做法難道就全無回應?”皺著眉頭在屋內慢慢踱了幾步,清顏輕聲吐出這一句話,看起來頗有幾分不解的模樣。在她的記憶中,北周似乎並沒有完成大一統的任務。那為何如今的局勢聽起來竟是如此地有利於那個人呢?
嘴角的笑容帶出幾許譏諷,恒伽對這個問題很是不以為意:“就算有所回應又能怎樣?他們當初和周國合作時就應該清楚這壓根便是與虎謀皮!如今慢慢嚐到惡果,又哪裏還能指望可以逃出升天?依我之見,國土淪亡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罷了,隻不知道到時候那位阿史那皇後要如何自處。”
“阿史那靈啊……”回憶起當年那個敢愛敢恨的突厥小公主,長恭絕美的麵容之上就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令人驚豔無比的微笑:“以她的性子,如果不是玉石俱焚,那多半就是以身殉國了。”絕對,不可能會有第三條路。畢竟她是那樣一個性烈如火的女子,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多半是決絕而狂野的,她一定,不會在忍氣吞聲中委屈自己一輩子。
“你們,就真的那麽確定最後的贏家會是宇文邕?”沒有加入到這樣的對話之中,清顏一步站定在窗前,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窗欞上來回劃動,連帶著神情都是出現了些微的恍惚。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那個人的報應……才是要首先來到的吧?如果,那真的可以被稱作是報應的話。
“什麽意思?”麵麵相覷了好一會兒,屋內的兩個男人才終於是回過神來,懷著滿腔的疑惑就望向那個此刻明顯是極端心神不屬的女子。他們不認為突厥的現任汗王還有著能跟宇文邕一較高下的能力,而除此之外,即使放眼天下,也應該,沒有人會是如今的宇文邕的對手吧?如果最後的贏家不是他……
“命運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人定下的,所以往往無從把握,更無法推論。”
所以不到最後,誰也不能夠說知道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