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一百年
第231章一百年
她是在地府被抓的。依舊是朝翮同流川來的，鳳族也來了人，先把鳳端捉回去罰一頓。剩她一個人麵對兩個師兄，她竟然也不害怕，“師兄，我想為他守節三年。”
三年，天上不過才三天。
“他是因為我才死的，我已經不能為他做任何事情了，隻是守節三年，連這點小事你們都不願意成全我嗎？”她轉身跳到橋墩上，“若是你們不同意，那我立即跳下去。左右我這法力也不算高強，跳下去也是沒有一條活路的。“
“你威脅我？”朝翮眯起眼睛，周身氣息一冷。
楚楚搖頭，她垂首看著奈何橋下的忘川河。河水翻騰，也不知道夏侯璟的魂魄是不是也在裏麵。他活著的時候那麽厲害，興許死了也能霸道一回，可十殿閻王都說了這忘川河中已經沒有了他的氣息。
四海八荒，是真的再也沒了夏侯璟這個人。
“師兄，我是真的也不想活了。”她很認真的說：“我在凡塵的時候也不明白。殉情是多麽傻氣的一件事，一個人沒了另一個人，怎麽就能活不下去。天下之大，好吃好玩的這般多，如何能一直消沉。可是現在我終於懂了，但為時已晚了。我不想活了，可我知道他定然也不會希望我為他殉情的。”
是了，他這個人霸道又蠻橫。嘴上一直喊著生死都要同她在一處，可他死的時候定然也不會想著叫她也來陪葬。他會希望她好好活著，笑著度過世上的每一日，替他看遍這世間所有美好。
她不是不敢死，她總要替他都活過一遍。
終歸，她最多的就是時間。
這件事朝翮同流川都做不得主，月老也沒那個臉麵，天帝給了懲罰，叫她在下界做夠一百年的地仙。說是地仙，可她法力全部封住，比起凡人來說不過就是活得久些。
一百年的時光，對於神仙來講根本不值一提。
她回到了京都，找到了夏侯琰，他把溫泉莊子的地契交到她手裏。楚楚鄭重的跪下給他行大禮，“我是他的妻子，以後我會一直守著他。”
她遣散了別莊裏的所有人，隻在他墳邊蓋了一做小小的茅屋。她找來了許多的桃樹，親力親為的栽種在墳周圍。每日早早起來第一樁事就是澆水，從這頭到那一頭，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若是累了就停下來靠著墳包歇一會，“從前你總說我愛鬧，永遠靜不下來。若你此刻還在瞧見我這般嫻靜的模樣隻怕要嚇一跳的，若你還在該有多好……“
她的聲音逐漸小下去，她其實有很多的話想跟他說，現在沒有人來打擾他們了，她可以慢慢的說。
她很想告訴他如果他還在，她一定會給他生個孩子。其實也不用跑到大魏各個地方，就守在這溫泉莊子裏就很好了。
“夏侯璟，你都不曉得栽樹很累的，每天澆水也很累的。”她放下了水瓢，回頭望去，那太陽已經徹底升起來了。周遭的雲朵都被染成了金光，凡人最喜歡這一刻，總愛說一日之計在於晨，將這滿滿壯誌都擱在這一時刻喊出來，仿佛就能得到很多的力量。
她雙手圈在唇邊，大聲喊著：“夏侯璟，我很想你。”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那片桃林終長成。每年三四月的時候一片芳菲，美不勝收。她閑來無事就拿了自己釀的酒尋一棵樹下坐著，一口酒看盡桃花灼灼，這心境越看越平靜。
第二十年的時候夏侯琰駕崩了。他在位的時候做了不少利國利民的事，在百姓之中口碑相當不錯。棺槨入皇陵的時候還有許多百姓自發的跟在後頭，楚楚也在其中。
夏侯璟在這世上最後一個同他血脈相連的人也走了。而這世間也再不找同他相關的痕跡了，楚楚坐在大魏皇宮的屋頂上，看著新帝繼位，看他入住紫宸殿，又看著太子入住東宮，將裏頭的一概物品全部換了。
而秦王府也被賜給寵臣了。清風閣院子裏那棵合歡樹被匠人砍了，換上了大小姐喜歡的梅樹。楚楚看著他們忙進忙出，把從前屬於自己同夏侯璟的家弄得麵目全非，她應當要生氣，可心境卻出奇的平和。
死去的人逐漸被遺忘，而她拚命記得，到最後也什麽也都留不住。
第五十年的時候帝王又駕崩了，而漠北也再度告急。可惜朝中已經再不能出一個戰神將軍了，大魏連吃了幾個敗仗後不得不送公主去和親以此求得片刻的安寧。
第八十年的時候叛軍打了進來，一劍削掉了昏庸帝王的腦袋，徹底結束了整個大魏王朝。
第九十九年的時候鳳端來看她，當初他被壓回去倒是沒叫他去凡塵曆劫，隻關在鳳族後山裏頭麵壁思過。如今期滿他也能重獲自由，“小師妹，別來無恙了。”
“師兄，大魏沒了。”當時正值黃昏，她躺在樹頂看日落，鳳端給她遞了壺酒。那酒也不知道出自誰手，寡淡無味，喝了等於沒喝一樣。
鳳端尋了她對麵一棵樹也學著她的模樣躺下，喝光了幾壇子後才問她什麽時候回去。
當時說好的一百年，如今期限將至，她也該學會放下了。
她抿了一口酒，許久後才很輕的說：“我怕我走了以後他會寂寞。”
“你醒醒吧，他早就不在了，忘川河裏頭連一絲殘魂也沒有了！”鳳端揚手砸碎了一個壇子，“你種下了十裏桃林又如何？你把自己困死在這裏又如何？你生生世世留在這凡塵又如何？”
“楚楚，他不會回來了。”
“夏侯璟早就回不來了。”
是啊！他回不來了，他死在了那一年的寒冬。飽含希望卻又絕望的死在了漠北的戰場上，臨死的時候還念著她，手裏還死死攥著她繡給他的荷包。她一直都無比清楚這件事，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第一百年的時候她一把火燒了整座莊子，熊熊烈火將那片桃林連同他的墳包都吞噬了個幹淨。她在原地站了許久後才又去了地府，奈何橋上鬼來鬼往，也有不肯投胎的鬼扒著橋墩嚎。
孟婆哪裏有好耐性，叫兩個鬼差左右手一夾，一碗湯灌下去，立即就渾渾噩噩的往前走了。
“這湯很難喝嗎？”楚楚問。
孟婆一愣，旋即垂首淺笑了，“千人千味，生前過得苦的人覺得它是甜的，生前過得還不錯的人就會覺得它苦澀又泛酸。”
“他定然是受不了那苦澀所以才不肯喝的。”楚楚招手換來了河麵的擺渡人，那一葉扁舟搖搖晃晃，瞧著隨時都有可能被浪掀翻，不過真的坐進去了倒是十分的平穩。
她伸出手在水裏慢慢攪動，河中有些鬼會飄過來，礙於她身上的仙氣也並不敢造次。楚楚攪了片刻才說話：“這次回去以後我應當很長時間都不會再來了。我法力實在低微，師尊應該會讓我閉關潛行修煉。少則百年多則千年，說不定等我出來了就能混個上仙當當。”
“阿璟，我守了你百年，我該醒了。“
船將至岸，她閉上眼歪著一側腦袋，那船夫喊她的時候她起身太快了，鬢邊的簪子直接滑落到水裏去了。楚楚去撈沒撈到，那簪子直接往下沉了。
那是薔薇當年送她的，她一直很寶貝，今日掉落於此也是合該。
謝過船夫後她回了九重天，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樣，月老喊她去閉關修煉。月老宮中有一麵水鏡，鏡中自成一個小世界，是個很靈氣逼人的好去處。
鳳端從前去過幾回，裏頭沒什麽威脅，風景也很是不錯，但待久了總有些無聊。
“左右我旁的沒有，時間最多，慢慢耗在裏頭就是了。”一百年的光陰讓她褪去了所有的浮躁，她現在已經很能靜下來心來做任何事了。
小世界裏一待就是五百年，等她再出來的時候一道天雷劈下來，莫名其妙就成了上仙。成了上仙以後便能有自己的洞府了，天帝給她的一處是在瀛洲，楚楚同雲倩過去踩點。
“楚楚你聽說了沒有，太子殿下回來了！”雲倩如今在九重天上混的也很不錯，不過早就絕了想做太子妃的心，“殿下三百年前曆劫歸來，天後娘娘想叫他納，他是不肯的，母子倆大吵了一架。”
“這有何好吵的？”瀛洲的仙府水源都很充沛，她心裏打算著去同菡萏仙子討些睡蓮種子來。還有她這家底薄，少不得也要去幾個師兄那兒打秋風，總不能太磕磣不是。
所以對於雲倩的話她沒仔細聽，所以幾日後她被邀請去參加太子選妃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太子選妃，我去做什麽？”她賴在府邸裏不願挪窩。
“當然要去啦！之前人家都看不起咱們三重天，現在咱們三重天可是出了一個上仙呢！這才是揚眉吐氣，你得好好打扮，叫她們都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