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忍

  沉默間,穆安安又道:“他也給我看了修理報告。”


  修理報告上已經寫了,是刹車被破壞。


  我說:“現在還沒調查完呢。”


  穆安安沒說話,隻是看著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索性說道:“如果你覺得在我身邊太不安全,想要答應他的提議,或者你想直接要走穆雲,隻要穆雲自己同意,我都沒問題。”


  “你肯定會難過吧。”穆安安說。


  我說:“我可能真的保護不了他。”


  我可以確定,車禍那天,如果在穆安安車上的是穆騰或者穆雨,那車禍一定不會在那天發生。


  我甚至懷疑,蘇靈雨就是故意的。


  她或許知道穆安安和我的關係並不好,怕這個籌碼不夠大,便順勢把穆雲一起帶上。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著實是想太多。


  事實上,當我看著穆安安渾身是血地被從車裏抬出來,我就完全交牌了。


  且不說她是我姐姐,就算是個陌生人在我麵前被撞成這樣,正常人也會做噩夢的。


  物傷其類,這次是她,難保下次不會是我。


  穆安安說:“別難過,我相信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我說:“別安慰我了,以後這種事隻會越來越多。”


  畢竟,穆騰在那種位置上,就會像繁念一樣危險。


  穆安安沉默了一下,道:“菲菲。”


  “嗯?”


  “我才認識穆雲半年。”穆安安說,“哦,不對,一年多。我還懷了他一年。”


  我說:“是啊,怎麽了?”


  “我和你已經認識二十多年了。”穆安安說,“雖然你不這麽認為,但姐姐是愛你的。”


  “我明白。”我說,“我也是如此……”


  見她意外,我又忍不住道:“雖然我總是寧可不認識你。”


  穆安安露出了微笑。


  我也笑了。


  “所以我不會奪走穆雲的,永遠都不會。”穆安安說,“即便……我是說即便我真的選擇跟他結婚,穆雲也是你的兒子。”


  我問:“為什麽?”


  “因為姐姐更愛你。”穆安安說,“而他沒有資格得到這孩子。”


  我想穆安安這話的意思,隻是說穆雲是被我養這麽大的,我對他的感情和另外兩個無二。


  春節假期結束後,心理醫生上門複查,聊了一會兒後,要我繼續吃藥。


  其實我覺得自己最近狀態挺不錯的,每天除了去醫院,就是泡在實驗室。


  我們請來了醫療方麵的專家,對方表示,目前最長的讓心髒在體外跳動的機器是二十四小時,長期的仍然沒有研發出來。


  他這就是廢話,要是市麵上有這種機器,我就買現成的了,何必要自己研發?


  隻是這裏確實卡住了,我每日忙著查閱這方麵的資料,倒也顧不上想別的。


  我說:“我最近狀態挺好的,腦子很清醒,情緒很穩定,也沒有想到死。”


  “但你可能沒注意到,你已經四天沒睡覺了。”醫生說,“把藥吃了,你要保證睡眠。”


  他一說,我才發覺我已經清醒了這麽久。


  這當然是不正常的,於是我老實吃了藥,然而剛閉上眼不久,就被刺耳的手機鈴聲吵醒了。


  是權海倫。


  以這女人的性子,如果我不接,她就會一直打。


  於是我接起來,還沒說話就聽她顫抖著聲音,帶著哭腔說:“我哥哥失蹤了……”


  我完全沒聽懂:“什麽叫失蹤?”


  “他不在醫院裏,也沒有回我的住處,我找不到他……”這次她沒有尖叫,而是低低的,喃喃地說,“他會死的,那顆心髒一直在折磨他,它總是讓他痛,讓他悲傷,總是自己突然停下來……他會死的……”


  我並沒有立刻相信權海倫,而是聯絡了那邊的保鏢。


  保鏢起初說,現在是權海倫照看權禦的時間,聽我這麽說趕緊去找了一圈,這才告訴我:“他的確不在病房裏,我們已經在醫院裏找了。”


  直到航路圖上,我的飛機已經飛過了葉卡捷琳娜堡時,才接到了保鏢的電話:“我們在公共洗手間裏找到了權先生,現在已經把他送去搶救了。”


  我說:“他情況很糟糕嗎?”


  “很糟糕,”保鏢說,“他用一把手術刀剖開了自己的手術刀口。”


  我趕到醫院,又等了半個多小時,權禦才結束搶救。


  在此期間,權海倫就癱坐在離我不遠處的椅子上,但我不想理她,隻跟保鏢詳細了解了當時的情況。


  不過,除了知道發現權禦時他已經流了很多血,也沒別的了。


  搶救室的大門打開後,權禦被推了出來,謝天謝地,看樣子他沒有死。


  我見醫生出來了,趕緊跟過去問:“心髒還好嗎?受傷了嗎?”


  醫生就是聯係過我的那位,他邊走邊隨和地說:“他失血過多,並且引發了排異反應,雖然已經搶救過來,但接下來的七十二小時,仍然需要密切觀察……”


  “我是說心髒!”誰想關心這些?我催促道,“心髒本身受傷了嗎?被他割傷了嗎?”


  醫生目光複雜地看了我一眼,但還是說:“心髒沒有被割傷。”


  我鬆了一口氣,又聽他說:“但他現在尚未脫離危險期,心髒隨時可能會停跳。”


  頓了頓,他又特地提醒我似的,說:“心髒一旦離開體外,最多隻能存活二十四小時。”


  這我已經知道了。


  我忙問:“那我能做什麽?”


  “我們可以給他一共一切力所能及的幫助,但是……”醫生說,“前提是他自己願意活下去。”


  權禦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權海倫跑去探視後,很快便出來,並對我說:“他醒著。”


  我沒說話。


  “他要我告訴你,心髒沒有受傷。”權海倫灰著臉說,“他割的時候很小心,這樣你就可以把它送給別人。”


  我看向權海倫。


  “我沒告訴他你隻關心那顆心髒。”權海倫說,“是他自己猜到的。”


  “知道了。”我說,“你去休息吧,我等下就進去。”


  權海倫沒有去休息,而是在我不遠處的另一張桌子旁坐下了。


  我沒有理會她,將雙肘撐在玻璃桌上,抱住自己的頭,強迫自己冷靜。


  我恨權禦,好恨。


  尤其是當他最近鬧個不停,我更是又煩又恨。


  我覺得他好無恥,好可惡,他就是仗著這顆心髒,仗著我不敢把他怎麽樣,才這樣折騰。


  倘若沒有心髒的事,他已經死了。


  但今天當我知道他失蹤了,當我聽到保鏢說他渾身是血,當我一瘸一拐地趕過來,等在搶救室的門口時,我真的好怕他死。


  畢竟,機器人還未做成,心髒也無法再冒險給別人。


  一旦權禦死了,我就真的……連最後這一點都沒了。


  孩子們到現在都不知道爸爸已經被我逼死了。


  等他們將來知道,那時……我會連孩子們也一並失去。


  但如果那時我告訴他們,我至少留住了爸爸的心髒,那……那或許能讓他們少恨我一點。


  我告訴自己,隻是這樣。


  我隻是為了孩子。


  我爸爸一定能理解吧?

  隻是暫時而已,我自認還算聰明,一定能把機器人研發出來。


  到那時,再讓這家夥償命。


  想到這兒,我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到重症監護室門口,並推開了門。


  換上隔離衣,我來到病床邊。


  病床上的權禦就像幾天前的穆安安一樣渾身插滿了各種管子。


  因為最近總是折騰,他瘦了很多,此時正醒著,微微睜著眼。


  盡管看到他這幅樣子仍舊覺得惡心,但我畢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自覺還是挺溫柔的,問:“是因為我麽?”


  權禦沒說話,隻是望著我。


  “你真的太傻了。”我說,“活著,健康起來,才有機會解除誤會。死了豈不是永遠都說不清了?”


  顯然是看出了我的“善意”,權禦這才開了口:“我沒有謀殺你父親。”


  我說:“我知道。”


  雖然隻是三個字,但我的心都在滴血了。


  權禦又不說話了。


  這反應是正常的,我總得給自己突然轉變態度找一個合適的理由。


  我已經想好了:“我承認,之前我的確相信了那種話,但海倫點醒了我,她說我應該有證據。於是我找他們要證據,沒有人拿得出。”


  的確,沒有證據,所以仍有極小的可能是我真的又找錯人了。


  可這點可能也被我抹去了。


  因為我的直覺認為,繁華那天沒有騙我。


  隻不過,這也是沒有證據的。


  權禦仍舊看著我,虛弱地說:“也許我隻是隱藏得比較深……”


  我搖了搖頭,說:“其實我知道是誰做的。”


  權禦目光一閃,沒有說話。


  “沒人比我更了解他,不需要任何證據,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可我也知道他愛我。”為了暫時穩住權禦,我隻能這麽說,“他把一切都留給了我,所有的……我想讓自己好受一點,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把這個罪名扣給別人。對不起……”


  權禦這才輕聲道:“是唐叔告訴你的。”


  我搖了搖頭:“不,我了解他。我們之間發生過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他好幾次都差點打死我……可是他愛我,我也……我也愛他,所以我不能接受是他,我甚至覺得是誰都可以,但不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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