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作為一個母親

  “我負責把土豆偷出來，然後塞到你的車上。”林敏敏說，“你隻要幫我把他帶回去就好。”


  說的輕巧，那麽大個孩子會哭會鬧會爬，怎麽可能“就好”？

  我說：“那這件事避不開繁華。”


  “我知道什麽事都不可能避得開他。”林敏敏說，“但他寵著你嘛，連外公外婆都得哄著你呢。”


  我說：“我不是不能幫你，隻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我臉上的表情一定嚴肅極了，是以林敏敏微微一愣，露出了緊張的目光：“什麽事？”


  “你必須得親自帶著他，不是像之前那樣全部都交給別人。”我說，“隻要你答應我，你做得到這一點，我就幫你。”


  幸好，林敏敏隻是不說話了。


  天知道，我有多怕她騙我。


  我繼續說：“林修對孩子不錯，是他自己帶著。而你媽媽現在脫不開手，如果你不能自己帶著他，隻是把他交給傭人，那還是免了。”


  林敏敏這才開口，說：“我不可能親自帶著他，他長得跟林修太像了，我不想讓侯先生見到他。”


  我說：“那就讓孩子跟著林修吧，親爹至少比女傭好，你說是不是？”


  林敏敏說：“可那不是親媽呀！”


  不等我說什麽，她又道：“你不知道什麽叫有後媽就有後爹，他現在對孩子不錯是因為他第一次當父親！還新鮮呢！”


  我說：“敏敏，把孩子弄出來不是那麽容易的，這是繁家的孩子。的確，他們今天對我不錯，但你也知道以前是怎麽回事，這種寵愛隻是基於繁華罷了，我做這種事是要冒險的。”


  林敏敏咬了咬嘴唇，仍舊不肯鬆口。


  “繁家這一大家子人，包括林修自己，說真的，我覺得他們對孩子錯不了。”我說，“如果你不能對孩子更好，那就別折騰了。”


  小土豆在我家的時候，林敏敏就是完全不管。


  以至於她一點照顧小孩的常識都沒有，對於會爬的孩子在沙發上會掉下來這件事，完全沒有一點預判。


  林敏敏眼圈紅了，沒說話。


  我見她可憐，其實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便抬起手試圖摸摸她的臉。


  然而她立刻把臉側開，轉頭跑了。


  我望著那扇關上的門，心裏有些無奈。


  正要轉身去洗手間，就聽到聲音：“這孩子變得有些無禮了。”


  我一呆，扭頭一看，見內間的門正開著，是蘇靈雨。


  我也是看到了內間裏麵的狀況，才意識到我走錯門了，這邊是化妝室……


  蘇靈雨朝身邊的女傭微微頷首，示意對方出去，隨後看向了我，說：“我都聽見了。”


  我忙說：“對不起，媽媽，我們……”


  我快速地思考了一下，說：“其實敏敏也不是不愛孩子，她隻是壓力太大了……”


  蘇靈雨閉起眼，微微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


  對這位太後，我自然隻能乖乖閉上了嘴。


  過了一小會兒，蘇靈雨才再度出聲，聲音仍舊那麽溫柔：“繁家的孩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流落在外，即便是你的也不行。”


  “……”


  “繁家的生意做了幾代，樹敵無數。”蘇靈雨說，“孩子落在外麵就幾乎等於是死了。這是我讓阿星把孩子要回來的所有理由，近幾年比不得從前，沒有那麽多餘力縱著她。”


  我還以為這事是林修自己安排的，想不到是蘇靈雨的意思。


  林修居然都沒告訴我們。


  想到這兒，我忙說：“謝謝您之前保護我們。”


  我是說，我失憶的那段日子。


  顯然，如果沒有他們默許，兩隻也不可能安安穩穩地呆在我身邊。


  “不是我。”蘇靈雨說，“是我老公。”


  “……”


  這麽說，是他先暗中保護了我們，後來又冒充範伯伯來到了我們家。


  唉……


  他是範伯伯的那段日子，對我來說，是我認識以來他最可愛的一段日子了。


  蘇靈雨顯然看出了我的神情，微微偏了偏頭，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你還生他的氣麽？”


  絕代佳人就是這樣，即便是年紀在這兒了，露出這樣可愛的姿態時，也仍能讓人感覺到“嬌俏”。


  我說：“我不是生他的氣，我隻是……”


  我也編造不出合適的話，索性說：“我有點害怕……是我自己的問題。”


  蘇靈雨微微頷首，說：“我明白。不過不要怕，他隻是嚇嚇你，這次是，以後也會是。他的兒子離不開你，他什麽都別想對你做。”


  “……”


  “我也要向你道歉。”蘇靈雨說，“其實是想選在一個合適的時候，隻不過先在這裏遇到了。也好，囝囝肯定會隨時跟著你，也隻有這間屋子能把他隔絕開，讓咱們娘兒倆聊一聊。”


  我說：“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那種狀況之下，您沒有太好的選擇。其他人都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你，要想騙過他，隻能推到我這裏。”


  蘇靈雨說：“你確實很聰明。”


  “所以您完全不用道歉。”我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蘇靈雨再度點了點頭，說：“既然你這麽說。那麽你也可以放過自己了。”


  我承認，我沒有聽懂她的意思，愣怔地看著她。


  “作為一個母親，我永遠都不能原諒你對我兒子做的事。”蘇靈雨說，“但也是作為一個母親，我也必須要尊重自己的兒子，不能一直讓他痛苦，更加不能再次失去他。所以，盡管我不會原諒這件事，但也決定原諒你這個人。”


  “……”


  “從今往後……應該說，從你回來時往後，我和我老公就已經做了決定。”蘇靈雨說，“我們會盡可能的……像對待自己家的女兒那樣對待你。盡可能的。”


  我大為震驚，說：“您怎麽……這麽說？”


  我不喜歡蘇靈雨是一方麵，但我也不是沒換位思考過。如果穆騰和他的妻子有我倆這些事，我八成是沒辦法原諒那個女人的。


  畢竟，我願意尊重孩子的愛情，可那是在他活著的基礎上。


  “畢竟不是親生的孩子，也沒有將你養大，肯定有所差距，所以隻能說，盡可能的。”蘇靈雨說，“但我可以保證，我和爸爸不會再基於那件事而對你有偏見……當然，這很難，也許我們沒辦法做得好，但請你相信，我們一定會努力。”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忙說：“我是說，您不需要專程原諒我，我……”


  我好想哭。


  “要的。”蘇靈雨說，“作為家人，以後還會有摩擦，你做事不周全時，作為長輩，也還會批評你。所以希望讓你知道，不論是批評你，還是原諒你，或是像今天這樣……關心你。都與這件事無關，咱們都把它徹底封起來，再也不要受它的影響。”


  “……謝謝您。”


  除了這三個字，我也說不出什麽了。


  我明白，她這麽做，完全是因為繁華態度堅決。


  甚至可以說是繁華“逼迫”他們放下了這件事。


  想到這兒，我就覺得十分難受，說：“我真的……我不會再這樣了。”


  我不想哭的，因為還化了妝，但實在是……太窩心了。


  這是我第二次見蘇靈雨，第一次，她給了我一份大禮，第二次，她又給了我一份大禮。


  我沒帶紙巾，用手擦著眼淚。


  擦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前方有人，一抬頭，便看到了蘇靈雨。


  繁華也告訴過我，其實她是能站起來走路的，隻是治療癌症的過程太過損耗身體，她身子太虛，才在見人時坐在輪椅上。


  我嚇了一跳，一時間做不出什麽反應。


  蘇靈雨則拿著手帕，在我的臉上輕輕擦了擦，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笑容，說：“別哭了，別讓寶寶也跟著難過。”


  我想說點什麽，但一張口就是止不住的眼淚，索性也管不得什麽形象了，哭著說：“我沒想到您會這麽，我知道您不喜歡我……我知道自己做錯了，我……我很蠢，我真的做錯了……”


  蘇靈雨沒再說話，隻是溫柔地幫我擦著眼淚，待我完全冷靜下來，她才說：“臉都哭花了，別再哭了，聽話。”


  頓了頓，又道：“來，媽媽幫你重新化個妝。”


  蘇靈雨真的幫我重新化了個妝。


  化的時候，她還問我：“你的妝是自己化的麽？”


  “不是。”我說，“是化妝師。”


  見她不吭聲，我有點緊張：“不好看嗎？”


  “不太用心。”蘇靈雨說，“把你的靈氣都化沒了。”


  我說：“是我不太會提要求。”


  繁華給我配了好幾個化妝師，我也經常用，畢竟家裏經常接待各種“太太”。


  但具體怎麽選妝麵，我是完全不懂的。


  “媽媽給你派新的。”蘇靈雨一邊仔細地刷著我的眉毛，一邊輕聲地說，“非得提要求才會做事，就不必做了。”


  好嚴厲……


  我說：“謝謝……媽媽。”


  她的目光從我的眉毛上瞟到了我的臉上，說：“不習慣叫我媽媽，也可以不叫。”


  我說：“倒也不是不習慣叫您，我是……我是不習這麽叫任何人。我多叫叫就習慣了。”


  蘇靈雨薄薄的嘴唇微微掀了掀，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