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司馬洛城
洛城自知理虧,原本就在盤算著如何解釋,如今被她一鬧,臉上再也掛不住了,隻得起身拱手作禮,“彩夕姑娘莫惱!洛城並非有意相瞞!隻是這一路上過於凶險,洛城隻怕若將實情相告,隻會給各位帶來更多麻煩!可如今……”
他略微一頓,又道:“如今蒙各位相助,已然平安抵達並州,洛城斷然不敢再有隱瞞。實則,洛城並非並州人氏。故而,前時夢姑娘問起洛城家宅住址時,洛城……”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似夢等人雖對他早有懷疑,卻從未想過竟會如此荒唐。他既不是並州人,那隻怕他的藥商身份也有假。
慕紫禮輕搖折扇,微微歎息,果真如離境中的前輩所言,凡人之心最為難測。一路上他們幾番救他性命,他卻連最基本的信任也不曾給過他們。
似夢自然最為惱怒,厲聲斥道:“你既不是並州人,隻怕也不是什麽藥商吧?想來之前在霧宅時,那個被山賊打劫的落魄藥商故事也是編來騙我們的!搞不好連名字都是假的!說!你究竟是誰?為什麽會有人追殺你?”
依風回想過往,也是怒氣升騰,上前揪住他的衣襟,追問:“你到底是誰?可是蒼軒派你來故意接近我們?”
知道觸了眾怒,洛城本就愧疚多時,此刻隻得俯身又是一拜,“還請夢姑娘與風公子息怒!公子所言的蒼軒在下並不識得!也絕非有意接近各位,實在是有難言之隱……”
依風與似夢正在氣頭上,完全無視他的道歉,彩夕也在一旁鼓著腮幫子狠狠地瞪著他。
隻有慕紫禮神色淡然,將他扶起,“既不想隱瞞,便照直說來便是。”
洛城額間已然冒出汗珠,唇角微顫,尷尬的笑了笑,將藏在心中已久的話徐徐道來。
原來,他不止不是並州人,甚至根本不是商國人。
他本名司馬洛城,雲國玄陽人氏,時年二十有三,乃雲國君主司馬文信長子,自幼喪母,卻深得君父寵愛,十四歲時已被封為儲君。
他說到“儲君”二字時,似夢終於回過身來,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男子。
難怪總覺得他身上有股奇特的氣質,現在看來,他雖然五官平平,可那雙眼睛卻時常透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原來竟是雲國儲君。
“公子莫非是厭倦了雲國皇宮的生活,所以才玩起這角色扮演的遊戲?哼!無聊!裝乞丐?裝落魄?裝可憐?”似夢可回想著他這一路,不是生病裝乞丐,就是被蒙麵人追殺,想來恐怕都是他自己玩的無聊把戲,心裏對他的鄙視又增加幾分。
司馬洛城眸色一沉,搖了搖頭,“夢姑娘誤會了!洛城如今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儲君,不過是個有家歸不得的可憐人罷了。”
“呃……什麽意思?”似夢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凝眉看他。
司馬洛城目光掃過眾人,轉身走到窗前,仰望夜空,微微歎息,“事情還需從兩年前的一次圍獵說起,那時……”
他隻記得,那一日正是立秋,風清氣朗,天空澄明。
依著往年的舊俗,每年立秋之日,他都會跟隨君父還有一眾文武大臣前往邙山進行為期一月的秋獵。
這日一早,皇家儀仗浩浩蕩蕩從朝陽宮出發,到達邙山腳下時,已近黃昏。
夕陽餘暉傾瀉而下,鬱鬱蔥蔥的邙山在漫天晚霞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妖嬈。
因多時不曾出宮,呼吸著這山間飄蕩著花草清香的空氣,他的心情也隨之放鬆了不少。
這次前來邙山伴駕的公子,除了他,尚有三弟洛熙。
君父膝下三子,二弟年幼夭折,三弟洛熙年已十六,可自幼體弱,甚少出宮。
這次之所以會跟來,多半是因他前些時日總在三弟耳畔說起往昔秋圍趣事,勾起了洛熙的好奇,這才求了君父帶著他同行。
他從君父營帳中請安出來後,正預備前去看看洛熙,卻聽見身後有個清朗的聲音喚他,“大哥!”
循聲回首,兩丈開外的大樹下,一名身著玄色雲紋長袍,身形削瘦,麵龐微微泛白,五官清秀,眉眼間似有一股淡淡愁緒的少年此刻正含笑看他。
“三弟!我正要去找你!”他加快了腳步朝洛熙走去,身旁的侍從慌忙跟上。
“這裏果然如大哥所言,風景甚好。”洛熙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洛城看他露出少有的笑意,心裏也跟著歡喜,他生來體弱,從小就在藥罐子裏泡著長大,莫說秋圍,便是朝陽宮的禦花園也甚少涉足,平日裏活動的地方不過就是他的宣慶殿罷了。
“三弟平日總是悶在宮裏,甚少出來走動。實則這邙山之景隻是尚可,不過秋日裏肥美的獵物倒是不少。”洛城說著已從侍從手中取過弓箭,拍了拍洛熙的肩膀,“走!跟大哥打獵去!”
洛熙有些驚慌,他這身子平日裏走路快些尚會跌倒,如今哪裏敢與大哥一同前去圍獵。
正想開口婉拒,卻聽洛城已吩咐他的貼身侍衛,將他扶上馬背,“沒事!有大哥在!”
洛城一躍上馬,調轉馬頭,策馬在前。
洛熙的馬自有侍衛在側牽著,緩緩跟著洛城的步伐。
一行人策馬進入樹林後,將原本在樹梢覓食的鳥兒驚得紛紛逃避,就連花間采蜜的蝴蝶都振翅離去。
募地,洛城周身戒備,微微伏在馬背,貼耳傾聽,轉身示意跟在身後的洛熙一行原地候著。
洛熙對周遭一切都充滿好奇,卻又帶著些恐懼,一雙手緊緊扶著馬鞍,片刻不敢鬆動。
忽然,遠處紅影閃爍,飛快移動,洛城的目光緊緊跟隨,唇角浮現一抹笑意,頃刻間手中竹箭已“嘭”一聲飛了出去。
眾人皆屏住呼吸,隻等那獵物中箭。
須臾,卻聽得遠處一聲嬌柔淒涼的哭聲傳入耳中。
洛熙不解的看著大哥,“大哥?你聽,是有人在哭嗎?”
洛城抬起食指示意他小聲,而後已從馬上躍下,走到他身旁,低聲道:“圍場深處,除了獵物,哪會有人?”
“可……”洛熙不解,難道真是自己聽差了?可方才的聲音明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