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修行為何
如今雖未鬧出什麽事端,可終歸在人間行走,身上帶著一條小蛇,總是不妥。
正想著不如今夜回去就借此事,讓她將靈歌安置別處,也好省了日後再添麻煩。
卻聽掌櫃顫聲吩咐店裏的夥計,“速去府衙報官,再去前麵普濟堂買些雄黃回來,四處散下,莫要讓這些毒物再入店驚擾了客人。”
又是報官?似夢著實不解,不過一條小蛇,又沒有傷到她分毫,何需驚動官府?
那夥計才出了店門,似夢已忍不住問道:“掌櫃,這等事官府也管?”
掌櫃道:“想必二位並非本地人吧?”
見他二人點頭,她又道:“在並州,乃至整個商國。蛇乃大凶大忌之物。莫說城內,即便實在城外山野林中,但凡發現有蛇,都需就地除之,且事後上報官府。若自己無力處置,則由專司蛇役的捕快承擔此責。”
她說的認真,不像是在玩笑,似夢更加不解。
若說個別之人對蛇恐懼,也是常理。
可從未聽說整個城市乃至整個國家都將其視作忌諱,心裏不由得替她的小靈歌擔憂起來,隻怕這商國他們不能久留。
單憑他們這忌蛇的奇怪習俗,她為了靈歌的安全考慮,也得盡快離開才是。
正當她思緒混亂之際,聽得慕紫禮問道:“可是貴國曾受過蛇蟲之害?才會如此忌諱?”
掌櫃這時撇眸掃視周遭,確定四下無人,方才壓低了聲音道:“今日承蒙二位相助,方才讓小的免於一難。小的便與二位直言了。”她說著又抬眸看了一眼店門口,隨後道:“實則,並非國內百姓懼蛇。這中間原有一樁不可為外人道的往事,小的也是因著往日曾在宮中司衣坊當差,方對此事略知一二。”
據這掌櫃所言,這忌蛇之事竟是商國女君百裏蓉五年前親自下旨所致,其中緣由大約是與她的愛女冰公主有關。
百姓隻知君主之意不可違,卻並不知道此事與公主相關。
至於究竟為何,卻是無人知曉。
從霓裳閣出來後,已近黃昏,街上人群明顯少了很多。
但街道旁花燈漸亮,雖不及白日繁華,也是別有一番景致的。
可似夢卻有些悶悶不樂,一直低頭不語,並無心情欣賞這些造型各異的花燈。
慕紫禮拎著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後,始終不曾相問。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在燈海中穿行,一前一後,默然無語。
直到她再次感應到靈歌的氣息,她才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回身看他。
伸手道:“靈歌還我!”
慕紫禮站定,眸光掃過人流後,又看著她半晌,才道:“他修行不易,不如就此放他離去吧!”
似夢一怔,“你的意思是,他跟著我就會阻礙了修行麽?若是這樣,你又何嚐不是?不如,你們都走!留我一個在人間吧!反正,我們本來也不是一類人。”
似夢沒來由的火氣直冒,先前聽那掌櫃說起這國內忌蛇之俗時,她已很不是不解,沒想到慕紫禮又莫名說起這些,引得她更加心煩意亂。
慕紫禮顯然沒想到自己的提議,會讓她這麽反感。
有些後悔說了方才的話,可話既出口,也隻得繼續,“夢兒,靈歌與你我不同。他曾受上仙點撥,想必頗有仙緣,隻要潛心修行,日後定能安然渡劫飛仙。可如今他與你締結盟約,受你約束,修行之事也必然受你影響。我看你對人間之事這麽在意,又無修仙之意,他跟著你豈不……”
“慕紫禮!這是本姑娘與靈歌之事!再說了,你哪隻眼睛看見姑娘我無意修仙了?又是哪隻眼睛看見我阻礙了靈歌修行?你隻見他每日貪睡,便以為他受我影響誤了修行?他自己心甘情願與我締結盟約,他都沒來指責我,你倒管起這等閑事了?”似夢不想他會有此一言,氣得青筋直冒,抬手指著他的鼻尖,厲聲斥道。
雖在街市,本就吵鬧,可她的聲調之高,依舊引得身旁經過的人都紛紛側目。
慕紫禮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麵色微僵,頎長的身影一顫,定了定神,隻見周遭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隻得暗中施下禁製,而後才對似夢說道:“夢兒莫惱!我也是為了夢兒與靈歌好,才會……”
不等他解釋,似夢已打斷了他,“好了!我知道你沒有惡意,隻是靈歌他那麽小,我不放心他獨自在人間修行。萬一再遇上李居安那種心懷不軌之人,豈不要危險?依我看,他所說的那個什麽上仙也未必就當真是仙,搞不好也和你我一般,隻是個冒牌貨而已。不過出於好心,不忍見他在山中為獵戶所傷,故而教他一些簡單修行法門,助他自保罷了。若當真修仙之事那麽簡單,他又豈會甘願與我締結靈獸之約?再者,你隻會說我與靈歌,你自己呢?修行這多年,可曾想過飛仙之事?”
似夢不服氣的很,他怎就知道她無心修仙,她不過是初來乍到,不通此道罷了。
“這……”她突然說起飛仙之事,慕紫禮卻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這什麽這?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難道你苦修萬年的目的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飛升為仙,脫離六道輪回麽?”似夢眉頭一皺,不懂他為何會突然吱唔起來。
慕紫禮微怔,心內歎息,她畢竟修行尚淺,才會將修仙之事想的這麽簡單。
“夢兒以為,飛仙便是修行的目的?”他正色問她。
似夢挑眉,十分肯定,“當然!一隻妖,即便修行百年,千年又如何?其實與這人間的凡人並無不同。不過比他們多活些年頭罷了,最終還不是要過奈何橋,要飲忘川水,待曆輪回道過後,一切又再重頭再來。可那些神仙卻不必如此,不死不老,長生永駐。試問,有哪一個修行之人不想如此?”
她如今雖然已是妖身,不過是平白得了千年修行而已,對這等修仙之事實則一竅不通。
便在似夢於商國並州城內的燈市上,與慕紫禮因著修仙爭論不休時,遠離人間的忘憂山中,層層浮雲青竹之下,卻有一個身著玄衫道袍的男子,沒來由的打了一個震天巨響的噴嚏。
震得青竹林間,竹影搖曳,便是竹尖上新開的青竹花,都被他這個噴嚏震得紛紛跌進了眼前這緩緩流淌的清泉澗中。
“怪哉!何人在背後罵我?”他拂袖揉了揉鼻子,露出一張如刀刻出來剛棱冷硬的容顏,目光如炬,濃密的絡腮胡與渾厚低沉的嗓音無一不顯露著他的粗獷與不羈。
他正掐指細算時,卻聽得耳畔傳來一聲悅耳動聽的呼喚,“大師兄!青竹花摘得如何了?”
他回身一看,清泉澗旁並無她的身影,這才想起她此間正在寒林釀蜜,並不在此。連忙笑道:“小師……師娘!等著,馬上,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