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關於過去
“沒事了？”目琉見式微終於轉過身來，忍不住嘴欠的問了一句。
“嗯，說正事。你到底為什麽來了沙漠？”式微氣定神閑的喝了一口茶，然後目光銳利的看著目琉。
看得目琉一時心虛，頭忍不住轉朝一邊，不敢看式微。
總不能說是他恢複的時候被蘇稟夜發現了，是蘇稟夜讓他來的？盡管他已經強行將蘇稟夜的那一段記憶消除了，但是恐怕被式微知道了，會把他當場就打得滿地找牙了吧！
不過，蘇稟夜眼睛看不見，他是怎麽確定自己就是那個小孩子呢？還是因為他眼瞎，所以五感會比一般更敏銳？目琉暗自摸著下巴琢磨著。然而，現在卻不是他應該研究這件事的時候，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呢。
目琉想著，下意識的縮縮脖子，然後朝式微笑道：“你也不看看我是誰，料事如神，知道你控製不了我手下那群嘍囉，早晚會出事，這不，我一恢複過來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這裏。當然了，蘇少爺那裏你放心，我一個靠譜的朋友剛好路過芙蓉城，我把他留下了幾天，等我們回去他才會離開。”
“靠譜的朋友？”式微危險的眯起了眼睛。
目琉頭上的冷汗直流，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猛點頭，說：“對，靠譜的朋友，非常靠譜！”
“有多靠譜？”式微繼續追問，還上前了一步。
目琉更感覺到巨大的壓力，背上的冷汗更是如小溪般直流，但臉上卻裝出非常堅定的樣子，道：“很靠譜，否則我也不敢這麽快就趕過來。”
至此，式微狐疑的看了一眼目琉，覺得奇怪，目琉的說辭太勉強，但是神情上卻是天衣無縫，式微完全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破綻。
無奈的擺擺手，式微示意目琉繼續說說這一路上發生的怪事。
目琉見式微也不追著不放，就輕輕呼了一口氣，然後開始和式微交代他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包括遇到式微他們的時候，還有舊識華一與狂沙的認識經過。
目琉初生於這個天地的時候，就是一個少年模樣，他是一個異數，幾乎所有的成年妖怪都是這樣說他的，憑空出現，還一出現就將人形擬定，這其實是一種天賦。
這種天賦，是所有妖類們極之渴望的，畢竟這種奇異的天賦，可以令妖們的修煉輕鬆百倍。曾有傳說，這種奇異的天賦體質，若是被其他的妖類吞噬，便能令吞噬的那個妖功力大增，因而所有妖都蠢蠢欲動。然而，目琉的身上卻有著令他們無法理解的力量，卻又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保護著他。
此事讓一眾大妖們深深妒忌，卻又無法對他直接出手。因此，即使是麵對心智還不成熟的目琉，他們也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將所有惡毒的言語強加於目琉的身上。
而目琉雖然小，可是天賦技能——讀心術，卻是讓他成熟的時間快了別人十多倍，幾乎隻過了半年，他的心智就與一個成年妖怪無異。
然而，他從來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也沒有人願意和他說話，所有人都離開他離得遠遠的，他就像是一個疾病一般，被妖怪們唾棄與疏遠。
不管他怎麽改變，依舊是擺脫不了那些人眼中“異類”的稱號。
在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得多了後，小小的目琉的心思也改變了，這樣的生活，他真的不喜歡。即使尚且年幼，小目琉也早早的做好了打算，先離開這裏，或許離開了，他會擁有朋友，會擺脫那些人奇怪的目光。
離開妖域之後，目琉其實也過的不太順利，人間這個地方也有諸多奇怪。
他隱藏了自己的妖類的屬性特征，如同一個普通孩子一樣在人間流浪，某天流浪得累了，打算在一個小鎮子裏安定下來，這時候，有位好心的老婆婆收留了他。
這個小鎮子的民風比較純樸，人與人這間也算友善，讓小目琉過得挺開心的。身邊有了人關心他，照顧他，他也有了一群仗義的朋友，每天在開開心心的生活。而時間，應該是過了兩年多吧？
歲月在流逝，身體在成長，朋友們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容貌長開，有的變得俊朗，有些變得高大結實，也有女娃長得嬌俏了起來，因此，也有些已經開始討論婚事。
然而，眾人都成長了，卻目琉什麽變化都沒有，依舊是那一副俊朗少年的模樣。這件事，在這小鎮子的人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了起來。
老婆婆年紀大了，沒過多久就去世了，目琉幫婆婆料理完後事，一切就開始變得亂七八糟起來。
婆婆在的時候，一村子的人都蠻對婆婆敬重的，所以明麵上沒對目琉做出什麽事來。
可是目琉都明白，每個人的內心他都懂，肮髒得可怕，幾乎隨便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們都能胡亂的扯皮，然後又扯到了目琉的身上。
他們說，現在的收入這麽差，全怪這個外來人，肯定是他影響了全村人的氣運，所以他們才會是做什麽事情都不順利。還有就是，自從他來了之後，鎮裏的收成也不好了，種東西的植物也不好長了，連天下的雨也比以前少了，所有的事，都全和他有關。
目琉的讀心術默默的看到了一切，咬著唇，緊攥著雙手，想著忍到把一切都處理好，就離開那個村落，可是那些人卻等不得那麽幾天的時間。
婆婆下葬的當晚，他們就來到婆婆的小院子裏，讓目琉滾出村子。
目琉不願意，他還想在這裏守靈百日，婆婆無兒無女，她對他那麽好，他總得為她盡一盡孝道。然而這些人卻說什麽都不肯，見目琉不願意走，他們就拿著火把，說目琉是妖怪，要燒死目琉。
“妖怪！他是妖怪！你們看他都不會長大。”
“都是因為他，婆婆才會被他克死了。”
“滾！滾出我們的村子！”
這一切，首當其衝的，就是目琉曾經的好友，他們看著目琉被眾人圍攻，卻內心裏隻有恐懼，撇開頭，沒說一句話，但是他們心裏想的目琉都知道，無非就是因為他一直都沒有改變的容貌。
按照人的年齡計算，他其實才四歲多，如果這樣和他們說，肯定會被當做妖怪的吧！
嗬，可笑的是，他原本就是妖怪啊！一個切切實實的妖怪，所以村民們也沒有說錯。隻是村民不知道，妖怪也有分好妖和壞妖而已。
目琉無計可施，聽著那些村民的心聲，心裏越發的煩躁，也不知道是看透了人心，還是因為老婆婆的去世亂了方寸。
在眾多村民的聲討和攻擊之中，小小的目琉被逼得紅了眼睛，在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下意識的掐住了曾經“好友”的脖子，令對方奄奄一息，他的樣子可怕得讓沒人敢上前來，隻是瘋狂的尖叫著，說目琉是怪物。
目琉這才驚醒，鬆開手，那人跌坐在地上，被他的家人慌忙撲上來拖了回去，等到了安全距離，他們才又飛揚跋扈起來，讓目琉快點滾出他們的村子。
一次又一次的驅趕，一次又一次的攻擊和他的閃躲，小目琉也覺得累了。
默默的回頭，看著那個曾經生活過的小屋，老婆婆再也不會站在門口，麵帶慈祥的笑容，笑眯眯的溫柔抬手招呼他去吃飯，也就真的沒什麽可以留戀的了。
所有的一切，已經結束，也找不回當初的溫柔，及開心快樂了。
目琉眼神一黯，低著頭，一步步的朝著村外走去。在這一刻，那些村民的內心，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如潮水一般向著他湧過來，憎惡，嫌棄，狠毒，傷害，謾罵等等負麵信息撲麵而來，幾乎讓他難以承受。
他這種妖類，其實是依靠讀取別人的內心來讓他自己成長的，而現在，所有邪惡的想法鋪天蓋地的朝著他湧過來，漸漸的讓他的內心被汙染，殺戮的氣息從身上蔓延出來。
終於，目琉承受的極限到達了臨界點，雙眼發紅，猛然頓住了腳步，轉身的瞬間，所有人都被他的樣子嚇得停住了驅趕他的步伐。
此刻他的眼睛通紅，小小的身上沉沉的散發著恐怖的戾氣和殺意，像是下一刻，便會化成奪命的猛獸，撲上前來撕咬麵前的一切活物！
“妖……妖怪！他真的是妖怪！”不少村民驚恐的大叫道。
“妖怪啊！”
“殺了他！快殺了他！”
村民有些被嚇得逃竄，有些卻拿著各種農用工具，或者在家裏抄了菜刀出來，就要趕著小目琉砍去。
小目琉在此時像是失了意識，失去了一切反應，隻呆呆的站立在原地不動，卻沒人能發覺，他幼小的身軀在微微的顫抖！
可怕！好可怕！
忽然，銀鈴一般的笑聲從目琉的身後響起，空靈而透著一股穿透人心的蠱惑。聲音在天空之上回旋，令所有人都被那個道聲音蠱惑住，呆呆的停了所有動作，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目琉也像是被這道聲音刺激得尋回了神智，但他依舊渾身緊崩，生怕再次被人攻擊，他緊張的扭頭望了望四周，隻見身旁的人雖然活著，但是卻沒有了想法，唯一隻有的是默默的聽著那道笑聲。這讓目琉非常疑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忽然，一道想法自他的腦海間劃過，是那道好聽的聲音，她對他說：“沒事了……”
那是目琉第一次見到玉花，然後目琉就在之前眾多負麵情緒的攻擊之下，脫力的倒下。
目琉不知道玉花當時怎樣帶著他離開那個小村落的，隻是她等他醒過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和他說過話，將他扔在了大森林裏。
那段時間是目琉過的最辛苦，卻也是他最安靜的生活。
這裏有很多的野獸，但是不同於妖域裏的妖怪，能修成人形，擁有強大的妖力。這裏的妖怪隻有最原始的本能，在它們的眼裏，目琉不是什麽異類，更不是什麽威脅，他隻是一個看起來還算可口的食物罷了。
每天躲避野獸的攻擊，是目琉必須做的事情，雖然很累，但是卻讓他感覺到無比的輕鬆，因為他再也不用去讀取別人的心思，來謀求自己的苟活。
在那個森林裏，目琉待了兩年多，身上本來就料子不好的衣服早已經報廢，用獸皮製成的衣服讓他看起來非常落泊。
不過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他的身材與樣貌，仿佛任何時光都不能在他的身上留下絲毫的印記。
當初救他的玉花，再也沒有來找過他，目琉倒是心大，覺得現在自己活得其實蠻好的。
然而那一天，有個進山采藥的小姑娘，卻讓他的生活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外山裏有山賊，目琉一直都知道，可是他們不往深山裏走，就礙不著目琉的事。可是當那個小姑娘的屍體橫陳在他的麵前的時候，他終究還是動手了。
那時候華一和狂沙是進山尋找妹妹的，他們三個都是孤兒，看到自己妹妹的屍體的時候，兩個人都發狂了。他們以為是目琉殺了妹妹，叫囂著要殺了目琉，但目琉已經在這森林裏生活了很久，在他們追殺的時候，利用地形的便利，順利的困住了華一和狂沙。
“你要殺就殺，別這樣耍我們！”狂沙站在深深的陷阱之中，仰著頭的朝上麵的人影怒吼道：“反正你已經殺了我妹妹了，不差連我們也殺了。”
“要是讓我們從這裏出去，我們必定還要殺了你。”華一也惡狠狠的威脅道。
“……你們能不能先冷靜一點？一見麵就說我殺了你們妹妹，我連躺在那裏的小姑娘是誰都不知道呢，我幹嘛殺她？”目琉非常無奈的說：“再說了，你們看我這身高體魄，能殺得了她嗎？”
“……”聞言，華一和狂沙對視一眼，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隻是，這森林裏，除了眼前這少年，還有誰會殺了他們的妹妹？
目琉看到他們稍微冷靜下來，於是就提議怎麽查清楚這件事，三個人好好合計了一番，便開始潛入寨子裏，他們想要為那個死去的生命討回公道。
可是這個山寨連官府都惹不起，他們沒有後援，其實抱得都是必死的決心，目琉對這個世界其實沒有太多的留戀，唯一給過他溫暖的人早就已經不在人世。
而華一和狂沙很小的時候就和那個姑娘相依為命，他們都當那姑娘是家人。
按照計劃潛入寨子裏，依著目琉的能力，他們查到了那姑娘死亡的真相，令華一和狂沙都非常憤怒，決心要把這個山寨一鍋踹了。
目琉的力量能準確的知道寨子的什麽地方有些什麽人，具體的布防分布圖之後，事情就好辦得多，利用華一的頭腦，還有狂沙的力氣，將他們三人合力把這裏的人悄無聲息的解決了大半。
然而，寨子裏死了人，自然界會引來其他人的警覺，寨子頭頭悄無聲息的和手下布了一個局，把他們引了出來，準備一網打盡。
目琉三人逃命的時候，目琉和他們走散了，不過借助對於森林深處的了如指掌，目琉成功的解決了所有的追兵。
而華一和狂沙兩人，則是遇到了江世憐，那時候她剛和哥哥走散了，看到兩個少年被一群凶悍之人追殺。
便理所當然的幫助了華一和狂沙，這也是後來華一和狂沙對於江世憐有些敬畏與重視的原因。
後來江世憐嫌地方太髒就先走了，估摸著後來就遇到了赫連俞江，走獸們因為森林深處的動靜，都受了驚嚇。
華一和狂沙在與目琉匯合以後，就被目琉帶到了安全的地方，而江世憐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幾乎走獸都是朝著她的方向去的。
然後赫連俞江都盡全力將它們阻隔了下來，但是最後江世憐也隻是見過赫連俞江一麵罷了。
是在見到哥哥後，商隊裏的那個受傷的年輕人，江世憐有些可憐他，但是並不知道他的傷是為她自己受的。
目琉對於這些也隻是推測，畢竟後來，送走了華一與狂沙之後，山寨頭頭就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了他，幾乎將他殺死。而命懸一線的時候，目琉從懸崖上跳了下去，山寨的頭頭說要將他碎屍萬段，目琉卻是看到了他心裏的那些齷齪手段。
與其落在他的手上，不如自己解決為好，省得淪為這頭頭的玩物。目琉是這樣想的，畢竟他早就已經無牽無掛了。
但是，當他在崖底醒過來的時候，看到身旁那一抹紫色俏皮的身影的時候，心裏卻是多了一絲觸動。
他之所以對這個姑娘好奇，除去他和自己一樣是一個妖怪之外。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目琉看不透玉花心裏想的事情，也就是讀不到玉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