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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4章 遺詔

  朱雄英駕崩的消息傳到了應天,可是他的屍體還在路上,所以華蓋殿中的棺槨裏麵隻放了一套朱雄英的衣冠。


  後宮嬪妃守著棺槨在簾幕後低聲啜泣,常氏和小馬後帶著三個孫兒在棺前燒著紙錢,身後一個個的素服的大臣跪了滿殿。


  足利義滿緩步從大殿之中走過,手中的浮塵不經意的掠過陳瑛的頭上,他緩步到了棺前,對常太後稟告道:“回稟太後,奴婢讓人去鍾山尋了徐國公,可是沒找見人。”


  兒子的暴亡對常氏的來說打擊很大,她想不明白原本勝券在握的兒子為什麽會去和朱棣決鬥,她來不及悲傷現在她是宮中的主心骨。


  雖是太後之尊可她終究是一個女人,她需要一個更強大的柱石為她撐起岌岌可危的天下,身在應天的馬度當然是她最好的選擇。


  和朱雄英不同,常氏對馬度終究還是信任的,畢竟兩家是世交又有姻親關係,她也了解馬度不是貪權奪利之人。


  聽聞朱雄英駕崩的消息布置好了靈堂,常太後便讓人去請馬度來主持大局,這倭閹卻說沒找見,常氏柳眉一豎不由得斥道:“徐國公奉旨修陵怎會不見!”


  足利義滿跪地回道:“奴婢已是派人到處尋過了,無論如何也找不見徐國公的蹤影,奴婢以為徐國公他是……逃亡出海了。”


  “逃亡出海?唉……”常氏長歎一口氣道:“這也怨不得他,說起來得怨大行皇帝。徐國公走了不要緊,可眼下社稷將塌,誰來做這擎天之柱啊。”


  左都禦史陳瑛似乎聽見常氏的話,上前爬了幾步道:“太後,微臣有一言不吐不快,大行皇帝猝然崩逝江山岌岌可危,現在最重要的是再立新君,再尋擎天之柱!”


  眾臣似乎都憋在心中多時了,聽陳瑛這麽說無論是政敵還是朋黨紛紛的附和,常氏卻苦著臉搖頭,“大行皇帝的屍身尚未至應天,現在就立新君怕是不合禮儀規矩。”


  黃子澄高聲勸道:“太後,現在天下臣民惶恐諸藩搖擺不定,非常時刻當行非常之法,當盡早立下新君以安天下。”


  “也罷,哀家便聽諸位臣工的。大行皇帝雖未立儲君,可是出征之前讓皇長子監國,看見大行皇帝對他的器重,他又是長子嫡孫於情於理這新君非他莫屬了。”


  “太後英明!”群臣一同拜伏在地,黃子澄膝行到了皇長子朱文奎的身邊,“請殿下起身在棺前即位!”


  “慢著!”足利義滿突然大聲製止。


  常氏連同殿中群臣齊齊的把目光瞪向足利義滿,不少臣子指著他紛紛嗬斥,現在可不是“正德”或者“天啟”年間。


  足利義滿雖然有實權,可是在明麵上卻沒立過什麽威,在後宮吃的開前朝可沒人怕他,連綠袍子的七品小官都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倭閹,沒資格置喙朝廷大事。


  足利義滿擦擦臉上的口水心中冷笑,卻一本正經的對百官道:“奴婢隻是想告訴諸位,大行皇帝雖然沒有立太子,但是卻留有遺詔。”


  常氏忙問道:“遺詔在何處?為何大行皇帝出征前不曾向哀家和百官提及。”

  “回太後,大行皇帝不願意立儲君實是不想徒惹紛爭,然而出征討逆征戰沙場風險極大怎麽會沒有準備,那遺詔就在奉天殿的大梁之上。


  大行皇帝不告訴眾位,實是不想被太後和百官日後借機逼著立儲,若是大行皇帝平安歸來則罷,若是不幸崩逝則昭告天下。


  奴婢雖是一介閹人,然深得大行皇帝信重托付此事,如今緊要關頭不得不說,莽撞之處還請太後恕罪。”


  朱雄英生前對足利義滿確實是非同一般的信任,不論是臣子還是常氏都知道,不過將這麽重大的事情交給一個閹人,還是不由得讓人起疑。


  齊泰起身看向足利義滿,“我等怎知道那遺詔是真是假,有沒有被人換過。”


  “齊尚書是天子近臣,如果連您都看不出來真假,那奴婢就更看不出來了。皇上當著奴婢和安都督的麵讓人將遺詔放在了奉天殿的大梁上。


  奉天殿由錦衣衛十二個時辰輪流看守,就算那詔書出了紕漏,那也當是安都督的錯,輪不到奴婢負責。”


  聽說知情的還有安虎子,眾人立刻將目光看向他,安虎子立刻向太後道:“足利公公所言不虛,自打皇上的遺詔放在奉天殿的大梁上邊,微臣便一直讓錦衣衛嚴加看守,絕不會被人做了手腳。”


  安虎子伺候朱標多年,常氏知道他的忠心,百官之中有不少他的同窗好友,對他的信任自然也超過足利義滿。


  聽他這麽說眾人便是信了七八分,常氏叫幾個官員跟著安虎子一起去奉天殿取聖旨,不多時便有一個錦盒送到常氏的麵前,上麵還貼著封條,她一看便知道是朱雄英的筆跡。


  足利義滿上前解開封條,從錦盒內取出一個明黃色的卷軸,捧到常氏的麵前。常氏擺擺手道:“直接念給列位臣工聽!”


  “喏!”足利義滿應了一聲這才打開卷軸,可是隻看了一眼麵色便為之一變道:“這是假的!太後,這詔書絕對是假的。”


  “何以見得……”常氏正要斥罵足利義滿,可是眼睛在詔書上瞥了一眼便把後麵的話咽了下去。


  朱雄英文武兼備,不僅習得一身好武藝更是有一手的好書法堪比名家,詔書上那一筆的醜字簡直不堪入目,至少常氏認為很醜,再一看新君的人選更可以百分之二百的肯定是假詔書。


  這新君的人選並不是朱雄英的任何一個兒子,而是一直沒有就藩的吳王朱允熥。


  不知道是朱雄英吸走常氏身上太多的靈氣,還是因為懷胎十月的時候中了呂氏的算計。朱允熥自幼就慢人一步,剛生下來的時候就不會哭,走路比旁人晚,說話比旁人晚,就連吃飯穿衣這等小事也一樣,至於讀書治學就更不行了。


  常氏費盡心思調教多年,不說跟朱雄英比,就是連個中人之姿都算不上,若是說他還有什麽可取之處,那就是孝悌仁義了,沒瞧見這個緊要關頭連三位皇子都不哭了,他還咧著大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對空空的棺槨哭嚎。

  常氏沒想到看走眼了,這個笨兒子竟也有爭奪大位的心思,是啊,皇帝有誰不想當呢,可是你想要爭皇位總要費點心思吧,弄個假遺詔也要像樣一點,這是糊弄哪個呢。


  聽說是假詔書,眾臣都爬了起來湊上去驗看,無需認真辨別這詔書定是假的無疑,隻是這醜字看起來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黃子澄已經怒不可遏指著安虎子喝罵,“從前看你還有幾分正氣,竟然勾結吳王下做下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枉為人臣!”


  一直哭嚎的朱允熥終於有了動靜,擦擦眼淚抬頭道:“是誰!是誰在叫本王!”可是沒有人卻沒有人理他。


  黃子澄轉過身對常氏道:“太後現在天下以您為尊,出了這樣的事一個是您的兒子一個是皇家的鷹犬,該如何處置還請太後決斷。”


  殿中眾臣聞言紛紛附議,這案子出得蹊蹺有諸多的不合理之處,可現在不是把這案子掰扯清楚的時候,而是要快刀斬亂麻絕了某些人不該有念想,另立新君。


  常氏也十分清楚現在什麽才是最要緊的事,無奈的看了看身邊的笨兒子,不管他冤枉與否現在也隻好委屈他了,待天下安定再還他清白也不遲。


  她也不提罪名直接道:“吳王圈禁王府無詔不得外出,錦衣衛指揮使安虎子押入詔獄好生看管。”


  “太後聖明!”眾臣紛紛送上馬屁,卻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道:“太後這麽做是不是太武斷了。”


  眾人不由得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大漢將軍不知何時進了殿,一身精良的鎧甲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沒有半點的威風,可是走到哪裏百官便紛紛讓開施禮。


  常氏驚喜出聲,“徐國公你沒逃走!”


  “微臣素來懶散不問朝政,可逢大明危難之際如何敢袖手旁觀。且容老臣祭拜了大行皇帝,再與太後敘話。”


  馬度到了朱雄英的靈前取了三支香點燃,認真的祭拜了一番,常氏卻在一旁歎氣道:“大行皇帝對不住公爺,當不得公爺這般大禮祭拜。”


  “老臣祭拜大行皇帝乃是君臣應有之義。”


  常氏擦著眼淚道:“公爺海量,如今朝廷危在旦夕還望公爺不計前嫌為哀家這些老弱婦孺做主。”說著竟拜了下去。


  馬度連忙扶住,“老臣當不得太後如此大禮,匡扶朝廷輔佐君主,乃是為人臣子的本分,現在清除奸逆確立新君才是最要緊的。”


  “大行皇帝留有遺詔隻是被掉了包,不過這倒也無妨,大行皇帝育有三子,皇長子朱文奎聰慧過人,又被委以監國重任……”


  馬度打斷常氏的話,“太後莫急,老臣剛才說了確立新君之前要清除奸逆。”他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個卷軸,對足利義滿道:“足利公公,這個才是你說的大明皇帝遺詔吧。”


  足利義滿臉色微微一變,“奴婢並不曾見過陛下遺詔,隻要打開太後和群臣自可辨明真假。如果是假的則罷,如果是真的敢問如何在公爺的手裏,莫非是您調的包。”

  “沒錯,是本公掉的包。剛才那份假遺詔是本公自己寫的,可是這份也不是真遺詔!安虎子你來說吧,本公懶得費唇舌。”


  安虎子對常氏道:“大行皇帝從未立過什麽遺詔,徐國公手中的那一份遺詔是淑妃娘娘讓微臣放上去的,遺詔的內容則是立皇三子為帝!至於足利公公為什麽撒謊說是大行皇帝的遺詔,那是因為他和淑妃合起夥來要篡了大明江山!”


  此言一處滿朝皆驚,人人都倒抽了一冷氣,常氏更是聞言色變,搶過馬度手中的遺詔,打開一看上麵內容確實是立皇三子朱允堅為帝,不過可是比馬度寫的那份真實多了,完全就是朱文英的筆跡,各種的印信也是無誤,看不出半分的錯漏,隻得隨手交給大臣研究。


  隨著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一個女人從帷帳後麵站了出來,都說女要俏一身孝,身著一身素服的淑妃,顰顰婷婷盈盈欲泣,當真是我見尤憐,難怪能深得朱雄英的寵幸。


  她對常氏下拜道:“太後,這遺詔確實是嬪妾交給安指揮使的,不過卻是大行皇帝出征前親手交給嬪妾的,嬪妾絕不曾打開過,更不知道是立皇三子為帝。


  倒是徐國公親口承認自己調換過遺詔,定是他勾結吳王、安指揮圖謀大明江山陷害臣妾,請太後為嬪妾做主。”


  她還眼巴巴的望著小馬後,“娘娘您是知道嬪妾的,就替嬪妾說句話吧。”


  小馬後性情溫良不善爭寵,可半點也不傻更何況還關乎她兒子的切身利益,隻是閉口不言。


  不過卻有旁人說話了,黃子澄上前一步道:“淑妃的話毫無道理,徐國公若是真的勾結吳王圖謀不軌,怎會造一份錯漏百出的遺詔。大行皇帝更是沒有理由廢長立幼,還將遺詔交給一個後宮嬪妃。”


  茹瑺捧著遺詔道:“大行皇帝運筆豪邁皆是力透紙背,即便是以綾布做紙也常常在背麵也能看出墨痕,可是這份遺詔卻沒有。早就聽聞淑妃擅長書法,模仿大行皇帝的筆跡更是難辨真假,看來是真的。”


  ……


  馬度現在有點明白老朱到死前也心心念念的要殺了他了,見他被攻擊便有滿朝堂的人跳出來為他辯駁,有學生真他娘的好!

  一個粗嗓門吼道:“就是,徐國公就算真的心有不軌那也該勾結燕王,怎麽可能勾結吳王。”


  馬度抬眼一瞧果然是常升這個豬隊友,這廝年輕的時候挺機靈的,年齡大了就跟他哥哥一樣混。


  常氏也是長歎一口氣,冷笑著看向淑妃,“哀家也以為這詔書是假的,大行皇帝就算是再糊塗也不會傳位給罪臣之女所生的兒子,你說呢郭氏?”


  人人都知道淑妃姓鄭,太後卻稱她郭氏,眾臣隻以為是太後一時口誤,淑妃聞言卻是臉色煞白,身體抖得像是篩子。


  馬度訝然出聲,“太後竟然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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