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老狐狸

  洛京皇城，宣陽正殿。


  大殿上雲氣升騰，靈氣充韻，宛如仙境天宮。


  門柱迴廊，都非凡木，而是碧沉沉的琉璃造就，配以明幌幌的寶玉裝點。


  三公九卿，四方鎮帥，王公皇子，俱都高坐雲椅之上，飄蕩於半空之中。


  其他官員、將軍，只能羅列大殿之上，雙方地位差別明顯。


  在那最高位的龍椅之上，「永光大帝」趙裕靜靜高坐，玉面無須，口若懸丹，目如朗星，看上去不過三旬，實則年紀過百。身穿九龍華章法服，頭戴十二行珠冠冕旒，寶相莊嚴，氣勢非凡。


  那龍椅之下，竟然蹲伏一隻狀如麒麟、卻渾身長滿火紅錦毛的異獸，碧眼闊口，正咔咔地嚼著一根巨大腿骨，血腥味撲鼻。


  這「碧眼錦毛獸」乃「永光大帝」趙裕的坐騎，實力等同玄境中階高手，能騰雲駕霧，避水踏波，性情通靈好鬥，一般的玄境高手只都會淪為其口糧，但此時卻聽話的同小狗一般，蟄伏在趙裕的腳下。


  一縷雲煙升騰，鶴髮童顏的丞相薛澤，飄然而下，一捋長須，緩緩道：「啟奏陛下，今秋八月。長源太守尹歸故去，請陛下恩准其子尹平丁憂去職。」


  趙裕微微點頭，同時朗聲道：「尹歸為人廉潔清平，秉事公正，治民有功，賜其子尹平黃金百斤，以奉祭祀。」


  群官齊贊。「吾皇聖明。」


  大鴻臚周政上報：「啟稟陛下，呼屠王使者入京朝覲，欲與大宣為盟，共御大狄。」


  丞相薛澤諫言道：「陛下，呼屠王所謀甚大，大有背主自立之勢，我大宣當謹慎對待，以免觸怒大狄皇朝，捲入不必要的紛爭之中。」


  「丞相此言差矣。」大將軍霍爽上前一步，沉聲道：「大狄一向為我大宣北方勁敵，早晚必有一戰，如今呼屠王有意引大宣為外援，我大宣正可視其為北方屏障，伺機出擊。」


  「萬萬不可。」丞相薛澤花白劍眉一立，道：「我大宣最為精銳的龍甲衛駐紮『星樞中洲』，僅憑北方邊軍，不足與大狄相抗，若將龍甲衛撤回，只怕星樞中洲的戰事會有反覆……最穩妥之策，莫不如坐山觀虎鬥。」


  大將軍霍爽冷哼一聲。「丞相有些過於謹慎了。」


  丞相薛澤眼睛一眯，淡淡道：「大將軍，我大宣二十年前星樞中洲慘勝，元氣大傷，五衛精銳僅余龍甲一部，如今實力剛剛恢復，用兵一處尚可，分兵禦敵卻是斷不可為。大將軍，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大宣五部精銳，龍甲、千牛、驍騎、橫野、長風，每部萬人，最普通的士兵都要凡境五層以上的實力。而精挑細選和殘酷訓練之後，真正實力更是達到凡境八層。


  星樞中洲一戰，除了護衛「永光大帝」的近衛「龍甲」損失過半之外，其餘四部，全部陷沒。


  被老丞相嗆了一句之後，大將軍霍爽登時大怒，欲要反駁。


  「好了，好了。二位卿家不必相爭，朕已有打算。」趙裕適時打斷，道：「呼屠王自立之心，只可鼓，不可泄。但我大宣只需口頭承諾，再從財力和物資上支持一番，不宜出兵，更不可與大狄輕啟戰端。」


  「而且人族內鬥只是小事，征伐諸天，祭祀人皇，才是大事。如今距離冬至的『人皇大祭』尚有兩月時間，我欲再行征伐星樞中洲，獲取人皇祭品。此次出征不容有失，我大宣當全力備戰。爾等三公九卿、王公皇子、世家大族，都要備親軍，隨朕出征。」


  「臣等遵旨。」


  「永光大帝」有了判斷，眾官無有不從。


  祭祀人皇，獲取天恩，的確是興旺家族的大事。


  大宣皇朝之所以在百年之間成為人族五大皇朝之一，就是因為趙家掌握了通往「星樞中洲」的「諸天圖冊」，可以斬妖除魔、獻祭人皇。


  這是「神戰」，可以格外取悅人皇。


  有了人皇的恩寵，大宣皇朝自然天恩永固，實力穩步上升。


  聽聞這次眾官都可以攜私兵征伐，不但沒人擔憂，反而極為興奮。


  此時，丞相薛澤又上前稟告：「陛下，原衛國宰相陶逖響應徵辟，入京為官，不知封為何職？」


  趙裕嘴角微微一笑，淡淡道：「丞相與其同在泰若學宮求學多年，以丞相之見，陶逖能力如何，該當何職？」


  薛澤一捋齊胸白須，肅容道：「以臣愚見，三公九卿，盡可為之。」


  趙裕頓時聽得一喜。


  這陶逖素有賢名，若是能封為九卿，天下英才聞之，必然紛涌而至。


  只是此言一出，百官卻是大嘩，不滿之聲頓起。


  三公九卿，乃朝廷核心所在，有的官員苦熬數十年，都無法至此，陶逖何德何能，來之便有如此高位？


  因為丞相薛澤的這一句話，還未現身的陶逖立時便得罪了滿朝文武。


  大鴻臚周政越眾而出，鄭重道：「丞相此言差矣。陶逖雖然身有虛名，但無寸功於朝廷，三公九卿之位，未免任之過重。」


  薛澤呵呵一笑，反問道：「周大人覺得，陶逖當任何職？」


  周政正容道：「丞相之前有言，九卿少府屬下，左司空尹平，丁憂去職，正可以陶逖代之。左司空掌管皇室山澤租稅，即可一展陶逖內政之才，又可彰顯陛下親近之意，一舉兩得。」


  「周愛卿所言甚合朕意，就這麼辦吧。」


  趙裕無奈苦笑。


  自己本來想讓陶逖繼任九卿之一的少府令，但想不到朝堂眾臣齊聲反對，自己雖可乾坤獨斷，但深知不可與大臣太過執拗，以免在征伐異域的問題上被眾臣陽奉陰違。


  周政此番言論，大受褒獎，而看似失意的丞相薛澤，嘴角卻不為察地露出一絲笑意。


  薛澤與陶逖相識多年，深知其只可為友，不可為羽翼，萬萬成不了他的同黨，若是一入朝堂便身居九卿之位，只怕反會給自己再立一政敵。


  如今的少府令是他的門生，只要壓住陶逖，不給他立功的機會，時間一長，必然泯然眾人矣。


  薛澤早已識破皇帝的心思，故意將陶逖高捧，利用百官的反彈將其壓制，既滿足了心意，又不得罪趙裕，不愧是縱橫朝堂數十年的老狐狸。


  此番手段連號稱「永光大帝」的趙裕都可以瞞過，唯獨三公其二的御史大夫黎廣和太尉蘇牧對視一眼，齊齊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