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①

  【喬喬】喬喬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枕邊放著她常摟著睡覺的泰迪熊，床頭椅子上還搭著她剛洗的校服。窗簾沒有拉好，夕陽透過縫隙，給房間鍍上一層溫柔的淺金顏色。她猛地翻身起床，驚訝看著熟悉的碎花被單，以及腳下那雙毛茸茸的兔耳拖鞋。沒錯，這裏是她曾經的房間，算一算，她離家的時間差不多一年半了，然後現在，她莫名其妙又回來了。為什麽？剛才不是還在穿越星際漩渦嗎？她小心翼翼推開門，見客廳的餐桌前，母親和繼父都在，滿滿一桌子的飯菜正冒著香氣。喬母招手，很溫柔地喚著：“喬喬醒了？快過來吃飯，媽媽做了你最喜歡的糖醋魚和叉燒排骨。”她步步走近，神色遲疑：“我這是怎麽了？”“你病了發高燒，今天沒去上課在家休息。”喬母擔憂問道，“燒糊塗了，不記得了嗎？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喬喬冷靜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狀態，確定完全沒有任何生病的跡象，但她沒聲張，隻敷衍地應了一聲，裝作什麽都未發生過的樣子，坐下吃飯。繼父搬著凳子挪近一些，笑眯眯把粗糙大手摸上她的額頭，並有意摩挲了兩下：“我看看，孩子還燒不燒？如果退燒就太好了，這麽聰明的腦子，可別燒壞了。”他那雙微微眯起的三角眼，一如既往顯得精明而狡猾，從他口中講出的每一句話都很虛偽，而且油膩。他總是這樣，借著關心的名義，毫不掩飾占她的便宜。喬喬麵無表情拍開他的手，轉而夾了一筷子排骨放進嘴裏：“挺好吃，媽媽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喬母悄悄瞥了繼父一眼，確定對方沒有生氣這才安下心來，和聲細氣地應著：“魚和排骨都是你爸親自出去買的，都是最貴最好的。”“噢。”繼父道：“隻要喬喬喜歡吃，多貴都無所謂。”真是一幅和樂融融的家庭畫麵啊，如果他沒有再一次趁機把手放在自己腿上的話。喬喬心中冷笑，她換了左手拿筷子，另一隻手伸到桌下，將尖尖指甲用力嵌進了繼父的手背皮膚。繼父忍不住低呼一聲，忙抬手察看，見手背已經被抓出了通紅的血痕，觸目驚心：“……你！喬母也慌了：“喬喬，你在幹什麽？怎麽可以對你爸爸這麽不尊敬！”換作從前，喬喬聞言隻會覺得委屈，或是選擇忍氣吞聲，她明白母親保護不了自己，畢竟在這混亂的社會中，連母親也不得不依靠繼父而活著，沒有反抗的能力。但是現在，在理解母親的同時，她也意識到自己應該怎麽做了，就像當初離家出走一樣，果斷些。無論此刻身處的情景，是現實還是夢中，她要堅持的事情，都沒有區別。外強中幹、野蠻而猥瑣的敗類，存在的意義是什麽？“我尊敬他？這王八蛋哪裏值得我尊敬了？”她冷笑道，“是尊敬他隔三差五家暴你，還是尊敬他對我產生了那些惡心的想法？”“……”喬母瞬間無言以對。喬喬將筷子伸向那盤糖醋魚，結果中途就被繼父牢牢攥住了手腕，她轉過頭去，正迎上他頗為不可思議的目光，還帶著那麽幾分惡狠狠的意味。他說：“小丫頭突然變脾氣了，誰教的？”“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隻是你不知道而已。”“是嗎？那讓爸爸看看，到底是哪變得不一樣了，胸部嗎？”話音未落，那盤糖醋魚就被喬喬直接扣在了他的臉上，粘稠的湯汁滲入衣領，也點燃了旁邊喬母的恐懼。“喬喬，你別……”“媽，你最好站遠點。”曾經許多次，繼父酒後施暴，她尚可以躲在學校宿舍避免麻煩，然而偶爾回家見到母親身上的淤青，便會心生怨恨。那怨恨無止無休，又無從化解，直到她如今經曆了這許多，才恍然發現，化解的方法其實很簡單。睡衣口袋裏，靜靜躺著梁逸之前畫的鉛筆刀，刀柄歪歪扭扭不怎麽好看，可刀刃卻鋒利得很。這就夠了。她在繼父拳頭落下的前一秒，起身衝過去，將鉛筆刀狠狠紮在了他的心髒部位，而後，旋轉著再深入幾寸，連血也沒有多流一滴。她咬緊牙關，注視著他睜大眼睛僵直地倒下去，霎時便沒了呼吸。“媽。”她並未轉身去看母親此刻的神情，隻帶著哭腔歎了口氣，“若我還能活著回到地球去，一定不會再選擇逃避，我會保護你。”【秦時月】秦時月坐在咖啡店裏，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已經快半小時了。她沒太搞清楚，自己是怎麽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剛才不是還在飛船裏吃芝士麵包嗎？難道星際漩渦的背後，是能穿越回地球的時空隧道？那其他人呢？杯中咖啡已經涼透了，她麵無表情又往裏加了兩塊方糖，麻木地攪拌著。半晌，有服務生過來彬彬有禮地問：“小姐還需要點些其他東西嗎？”“不要了，我沒錢。”“……什麽？”她懶洋洋重複著：“我沒錢。”“小姐，你這……”“這位小姐的賬單我結了，再加兩杯美式咖啡，兩份焦糖布蕾，一起送過來。”清朗溫柔的男聲毫無征兆自身後響起，應和著咖啡店中播放的輕音樂，此時聽來宛如天籟。秦時月猛然回眸，見梁逸玉樹臨風站在身後，白襯衫牛仔褲，最幹淨簡單的裝扮，卻意外的瀟灑帥氣。“梁逸！你、你也穿越回來了？”梁逸在她對麵坐下，聞言略顯詫異：“穿越？月神小姐講話真有趣，這是你最近直播出的新靈感嗎？”秦時月微怔：“直播？”“對啊，難道你不是戰魚網最受宅男歡迎的當紅女主播，‘遊戲妖精’月神嗎？”“……是我，不過你現在莫名其妙跟我說這些，不覺得奇怪嗎？”“哪裏奇怪？這正是我今天前來的目的。”梁逸微微一笑，“月神小姐可有聽過‘逸葉輕舟’的名字？”她恍惚著點頭：“不就是你嗎？你是我排行榜第

  一的粉絲，很久以前就說過了。”“因為相中了月神小姐這一潛力股，想著有朝一日，我們或許可以有合作的機會。”“合作……？什麽合作？”梁逸優雅用小匙攪動著杯中咖啡，儀態完美得無可挑剔，這樣的他，看起來儼然便是一位養尊處優的小少爺，而他接下來所說的話，也確實符合他的身份。“我計劃著脫離梁氏集團，自主成立新的工作室，並簽約一批藝人——如果你願意，可以成為我簽下的首位藝人，也將成為最受力捧的藝人。”事已至此，秦時月終於有些意識到，眼前的梁逸，並不是自己熟悉的梁逸，她也許正陷入某個奇怪的夢裏，無法脫身。但她還是好奇，她想問個確切的答案。“你簽約我的原因是什麽？”“你的顏值、才藝和人氣，都是我所看重的地方，包括你的遊戲水平，也是普通女藝人所達不到的，你擁有優秀的經濟價值。”“就這些？”梁逸稍感意外：“你認為我遺漏了什麽嗎？”秦時月沉默許久，忽而笑了笑：“沒有，對於一名合格的商人來講，考慮這些就足夠了。”“可是你的語氣告訴我，你對此並不滿意。”“畢竟我對經濟價值毫無興趣，也不想去揣摩你們這些有錢人的心思。”梁逸將其中一份焦糖布蕾推向她，他的手指白皙修長，襯著鑲金邊的白瓷小碗，格外賞心悅目。他抬眸，眼神幽沉地凝視著她。“這算婉拒嗎，月神小姐？”“是的。”“你甚至都沒有聽一聽我開出的豐厚條件。”“我不需要。”秦時月歎了口氣，她細細端詳了一回他俊秀的臉，隨後將目光轉向窗外，“梁老板，說來你可能不太相信，我認識一位和你同名同姓，還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梁逸若有所思：“恕我唐突，他傷害過你嗎？”“不，他喜歡我。”“……我們的話題是不是有些偏離了？”梁逸蹙眉，“所以月神小姐的意思是，不想跟我談價錢，而是想和我談感情？”秦時月摸了摸口袋，奇跡般的，那柄梁逸給她畫的折疊刀還在。她抿唇一笑，嫣然不可方物：“梁老板誤會了，你又不是他，我對你沒什麽想法——不過簽約這回事呢也就算了，畢竟我已經不打遊戲好久了。”她如今的主業，是對抗異星人。梁逸沉聲道：“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這麽難得的機會。”“那就把機會留給更有需要的人吧。”秦時月起身離開，她推開咖啡店的大門，隻覺視線內白霧蒙蒙，驀然間不清晰起來。這一刻，她分外思念梁逸，思念他望向自己時溫柔而無害的笑容，以及手持畫筆時認真且專注的眼神。她所熟悉的梁逸，是落魄的富二代，他慢性子，略顯笨拙，還自稱流浪畫師。他從來沒有因為失去錦衣玉食的一切而怨天尤人，反而樂天知命，又待人真誠，是最善良天真的樣子。他是獨一無二的、被她喜歡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