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殺手
夜晚的梅林異常靜謐，蕭婧小心地提著裙裾走過長長的浮橋，在浮橋盡頭回眸粲然一笑。她身後遼遠的夜空和梅林映襯著傾世笑顏，是她少有的模樣。
她折身走到仍站在浮橋中央的紅豆身前，目光在他的麵罩上流連片刻，忽然伸手去揭。
手指才剛觸及麵罩的邊緣，就被他準確的捏住了手腕。蕭婧嘴角微勾：“怎麽，夏公子想再把我的手腕捏斷一次麽？”
她的話沒有收到意料中的效果，對方幽暗的眸底沒有任何神色的起伏，語聲也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喑啞：“公主大概是認錯人了。”
“若是我認錯，你為何不敢取下麵罩讓我認個分明？”
他沒有回答，隻是鬆開了她的手腕。蕭婧屏住呼吸，將那片薄薄的暗銀色麵罩從他臉上取下來，露出那張熟悉的夜夜入夢的臉。
她的呼吸忽然有些紊亂，眸底神色幾度變幻，最終狠狠一掌打在他臉上。她已用盡全力，他卻紋絲未動，若不是手掌仍震得生疼，而夏昱的臉頰上也漸漸浮出紅印，蕭婧真會以為自己沒有打過他。
那日大殿上長跪不起的背影，換作了眼前沒有任何表情的夏昱，蕭婧閉上眼睛，低聲問道：“為什麽？”
那是她在金殿外問過的話，當時他沒有回答，如今，回答她的同樣是沉默。
她睜開眼睛，原本封閉在眼底的淚就止不住地落下，“既然要和離，為何又要喬裝打扮和我一起來這裏？”
夏昱嘴唇微動，一句話還未醞釀好出口的情緒，眼角餘光已瞥到湖水中寒光一閃。下一個瞬間，他已攬著蕭婧疾退數步，躲過了雷霆萬鈞的一道殺招。
飛濺的湖水冰涼地觸上臉頰，蕭婧剛剛看到濕漉漉站在浮橋中央的陌生人，身子已經被夏昱狠狠向後一推，跌坐在橋上。
那殺手顯然是趁他們不注意時潛伏在湖中，然後施以突襲，隻是不慎被夏昱看到了湖水下反射的刀光，所以才功虧一簣。
浮橋上本就狹窄，且又不穩，所以兩人的功夫都打了折扣，陷入僵持狀態。隻不過時間一久，自然是赤手空拳的夏昱落了下風，那人看出這一點，索性將一柄刀舞得大開大合，毫無顧忌。
夏昱左閃右避之際，浮橋一邊的繩索竟被砍斷，當下兩人便失了平衡。夏昱看準時機避過刀鋒欺身而上，將對手攔腰抱住一起落水。
因是在水中，殺手的刀也不及在岸上時靈活，連中了夏昱幾下重拳，氣息微滯。蕭婧掙紮到橋邊時，隻見湖水中激蕩連連，卻看不清那兩人的身影。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時，兩個身影卻裹著水柱從水底激射而出，重重落在浮橋上。
斷裂聲連續不斷地傳來，本就斷了一根主繩的浮橋經受不住其上的重量，眼看就要完全斷掉。蕭婧死死用手抓住仍連在橋上的繩索，才沒有滑入水中。
夏昱眼見蕭婧遇險，擊出一掌將對手逼退，搶身來攬住蕭婧飛身退到梅林中。那人也跟著縱身上岸，他的雙腳才剛剛離開浮橋，浮橋就完全散了架，湖麵上隻餘片片木板和斷裂的繩索。
此時別莊內眾人已聽到了打鬥動靜出來，怎奈浮橋已斷，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夏昱和那陌生人在梅林中生死相搏。宋易看了那人的身法招式，額上已沁出密密的汗，低聲道：“糟了，是楊一刀。”
柳兒麵色大變，顧不得湖水冰冷，合身跳入水中便向對岸遊去。
那楊一刀十年前本是試劍齋的一名少年弟子，本名如何已無人記得，卻不知怎的跟一個神秘人學了一身好刀法。試劍齋齋主愛惜人才，隻要他說出師承來曆，再立誓不用刀就不會追究。
誰知他當時雖然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性子卻極是倔強，受了試劍齋的鍛鐵之刑後僥幸撿回了條性命後便背出師門，還將名字改作了一刀。他為人古怪的很，有時為了錢財連殺手的事也肯做，有時又高傲得緊，是江湖上一個亦正亦邪的人物。
縱然他的個性惹人非議，但眾所周知的是他的刀法及其高明，既是在岸上，夏昱怕是討不了好處去。柳兒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才奮不顧身地以身渡湖也要去幫忙，好在宋易還沒有失了理智，當下打發人去船塢中劃了船出來，像離弦之箭似的向對岸劃去。
然而終究還是趕不及，夏昱被楊一刀一掌掃中肋下，連連後退了幾步，一路撞碎花枝無數。楊一刀趁機上前，狠狠揮刀刺向他心口。
坐在小舟上的宋易忙掩住了眼睛，不忍看那濺血的一幕。誰知當他重新睜開眼睛時，卻沒有看到夏昱受傷，楊一刀手中的刀卻停在蕭婧胸口，離她的身子隻不過一指之距。
因他們的打鬥而揚起的花瓣隨風飄散，而無數落紅中浮出的那張少女的臉容卻是清晰的，如白梅的花瓣一樣光潔的額頭，兩頰上因寒冷而凝聚的一點嫣紅，還有如臘梅般殷紅的唇色。
楊一刀淡淡道：“讓開，我從不殺女人。”
小舟上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誰都知道隻要蕭婧一讓開，楊一刀就會毫不猶豫地貫穿夏昱的胸口。蕭婧紅唇微抿，如湖中映月般清澈剔透的眸子現出一點決絕的神色。
她的肩膀微微顫動了一下，下一個瞬間，她已經將自己的身子向刀尖上撞去。刀鋒穿透了衣衫刺入血肉，在月白的鬥篷上綻出血色。
縱是鎮定如楊一刀，也不禁動容，“你……”
蕭婧的臉因為疼痛已微微扭曲，嘴角卻含了一絲嘲諷：“你已經殺了，不是嗎？”
宋易已然躍上岸來，趁著楊一刀分神時以手中折扇製住了他的要穴，柳兒也跟著上了岸，眼看夏昱唇邊已滲出血漬，當下便紅了眼將手中的峨嵋刺狠狠刺入楊一刀肋下。
楊一刀穴道受製無法反抗，緊咬的牙關間溢出一聲悶哼。
柳兒拔出峨嵋刺正欲再刺，蕭婧卻掙脫了夏昱的攙扶，上前伸手握住了峨嵋刺。柳兒見是她來阻攔，手上力道又加了幾分，好在宋易急忙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饒是如此，蕭婧的手心仍是見了血，順著手腕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