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涿郡

  開始的兩天還好，旅途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愉快，但是自進入煬郡後，流民就漸漸多了起來。煬郡就在涿郡之北，想必流民皆是因水患波及而背井離鄉，因為道路上擠滿了流民，所以車行的速度慢了下來。


  蕭婧從撩起的車簾下望出去，入目的皆是呆滯無神的麵容和聽天由命的神情，流民們隻是機械地重複著向前走的動作，幾與行屍走肉無差。蕭婧喝停馬車，命柳兒將裝著糕點的食盒拿出來，就在她要親手打開食盒時，手背卻被夏昱狠狠按住。


  “你瘋了？”他皺眉道，剛才他和閑雲一道去前麵探路了，回來就看到蕭婧拿出了食盒，便連忙上前製止。


  蕭婧指了指正呆呆站在他們車前咬手指的小孩，低聲道：“他還那麽小，我隻是想給他一點吃的……”那衣衫襤褸的孩子也不過四五歲大，臉上的泥濘也遮不住他因饑餓而消瘦的臉龐，讓人看了無端心酸。


  夏昱無奈地歎了口氣：“殿下，你要是想害死他不必如此費事。”見蕭婧還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他奪過蕭婧手中的提盒向遠處丟去。


  短暫的沉默後，他的動作立刻引起了連鎖反應，原本還活死人一樣的饑民呆滯的眼睛裏突然點亮了瘋狂的色彩，向食盒摔落的地方蜂擁而上。


  他們從涿郡甚至更南的地方一路走到這裏，其中大部分人已經數日不曾有食物下肚，如今這一盒如從天降的糕點自然成了他們爭奪的對象。在生死的考驗麵前，人的爆發力是無窮的，人群中的慘呼和尖叫此起彼伏，讓蕭婧自後腦一路發麻。


  夏昱將她抱上馬車，命車夫立刻出發，趁著大部分流民都去爭奪糕點時從讓出來的道路上疾馳而過。一些醒悟過來的流民追在他們的車隊後苦苦哀求不果後，便有些身強力壯的人想要來爭奪車夫手中的韁繩。


  夏昱站在車夫身旁，手裏的馬鞭毫不留情地揮過，將所有試圖阻攔他們的人都甩到一邊。


  就這樣一路狂奔，蕭婧終於在當天傍晚抵達了涿郡。涿郡郡守王遠親自率領郡中大小官員出城相迎，雖然看得出他們盡力想將排場做大，但卻力不從心。王遠已近不惑之年，消瘦的臉頰泛著蠟黃，看上去已經數日不曾安枕。


  因是為水患之事而來，所以雙方都沒有那些繁瑣的客套，而是直接去了郡守府邸商議大事。


  蕭婧自忖當務之急應是賑災無疑，便開門見山問道：“未知涿郡災情如何，損傷民眾田地何數？”待郡中官員一一回答後，她又問道：“不知以諸位之見，賑災之事應從何處著手才是？”


  聽她問出這個問題，方才還侃侃而談的大小官員都收了聲，顯然是不敢僭越，隻等郡守王遠作答。蕭婧一望便了然，移步到王遠身旁，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不過在前麵加上了王大人三字。


  王遠立時恭敬道：“有殿下做主，下官不敢擅專。”


  蕭婧原本見他臉色蠟黃，隻當他是真心為郡中百姓擔憂，再加上他鎮守涿郡十年並無過責，以為他會直言不諱說出賑災事宜。誰知他竟將問題不落痕跡地推了回來，頓時對他的好感減了幾分，語氣中也帶了三分不耐煩：“本公主初來乍到，對於本地情形自然無甚了解，王大人鎮守涿郡十年有餘，對當地情形自然是了然於胸，何必推托呢？”


  王遠這才恭敬道：“啟稟公主，下官雖於此地任職超過十年，但這十年中並無見過這般水患，事出突然，下官也是手足無措，”他見蕭婧臉色微沉，話鋒突然一轉：“聖上英明睿智，既然派了公主前來巡查，必然有良策救人，還望公主不吝賜教。”


  蕭婧見他隻是一味推諉，當下便要發怒，夏昱卻在身後慢悠悠出聲道：“王大人此言差異，皇上此舉不過是為了讓我等小輩有曆練的機會罷了，具體如何實施還要仰仗大人的經驗提點。”


  王遠還未及接話，夏昱已經接著道：“不過今日天色已晚，公主素來體弱需要休息，不若請大人先行安排房舍，明日親去巡查時再商議對策不遲。”


  他的腔調本就有三分滑頭，聽來格外不招人喜，在場的官員或多或少都用帶點輕蔑的眼神看著他，夏昱本人卻像是根本沒看到一般，悠然自得。蕭婧雖不知他這樣說的用意何在，但她也知道今日和王遠是談不到點子上的，於是便默許了。


  王遠倒是有些遲疑，無奈夏昱再三催促，蕭婧又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隻好說親自帶他們去驛館。夏昱卻又道：“不必去驛館打擾，我看王大人的府邸並不小，不若就在此地隨便找幾間廂房就是了，明日也好與大人一道去河堤。”


  王遠看向蕭婧，蕭婧微微頷首：“如此就叨擾大人了。”


  她已經道了叨擾，王遠便沒有了反駁的餘地，隻好命下人將東院的廂房臨時打掃出來讓他們居住。


  也不知是廂房很久無人居住還是下人打掃的不精心，蕭婧甫一進房便嗅到一股黴腐之氣，頓時皺起了鼻子。而郡守府的下人也少得可憐似的，隻有一個瘦仃仃的小廝帶著他們來了，過不一會兒送上飯菜來，居然還是同一個小廝，一連跑了七八趟才將菜肴上齊，看得蕭婧直皺眉頭。


  “王遠他是什麽意思？”待到小廝走後，蕭婧忍不住抱怨道。


  夏昱隻微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房梁上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還能有什麽意思，四個字，”隨著語聲，一人忽然從房梁上躍下，自以為風度翩翩地坐在蕭婧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右手折扇輕揮，一字字道：“裝模作樣！”


  “蓮公子？”看到來人一塵不染的錦袍和折扇，還有保養得宜的手指和嘴唇，蕭婧登時認出了來人。


  宋易微笑著頷首，隨即便露出大驚小怪的表情：“你怎麽胖了這麽多，”他嘖嘖有聲地起身圍著她轉了一圈，看到蕭婧凜厲的眼神，他才賠笑道：“玩笑而已。”


  夏昱隔著桌子橫了他一眼：“說正事。”


  宋易這才收斂了方才玩世不恭的神氣，示意他們靠近一些，這才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