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攬芳華
最後一絲晚霞也被黑暗吞沒，今夜無星無月，幾步之外夏昱的臉容，即使看不到也能在想象中描摹出，隻是不知道那雙永遠隱藏了真實情緒的眼裏，如今會是什麽表情？
蕭婧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口：“我不是她，就像她說的那樣，世上會有這樣奇妙的事，可以讓人改換容貌和身份，可是，靈魂已經不一樣了。”
長久的沉默後，夏昱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比平常要尖利些：“你是想說，你不是韶華公主蕭婧，真正的韶華公主另有其人，是嗎？”
蕭婧點了點頭，不管對方是否能看到，夏昱卻突然笑了，笑聲輕鬆爽朗。他走到她麵前，語氣中帶了幾分輕蔑：“就憑她說的幾句話，就能證明她的身份？你未免也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吧。”
“我……”
夏昱息事寧人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怎麽了，或許你確實和從前有點不同，可是……別這麽著急就下結論。”他在最後幾字上加重了語氣，重新牽住她的手，“走吧？”
蕭婧一時茫然無語，隻能任由他牽著自己向前走去，走向一個她也不能確定的未來。
帝都的情形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棘手，隻是因為景帝病倒的突然，諸位皇子皇女又在外治水未歸，所以搶先趕回帝都的蕭駿占了先機罷了。
當此危局，按照舊例本應由皇後殷氏代替景帝主理政務，但皇後卻以要照顧景帝無法分身為由，將政務放給了朝臣。昭儀劉氏苦心經營多年等得就是這樣的時機，於是在諸位重臣的保舉之下，由皇長子蕭駿暫行監國之權。縱使其他臣子有異議，但苦於隻有他一位皇子回來，所以也無話可說。
顯然蕭駿深知若是其他皇子歸來，自己的這點優勢便會蕩然無存，所以以天子病重不得走漏消息為由，嚴禁閑雜人等出入皇城。實際上，他卻是借此在皇城守軍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嚴密監視城門附近的動靜，一旦其他皇子公主歸來，便會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與夏氏旗幟鮮明地支持大皇子相對比，麵對這樣的變故，以淑妃為首的穆氏一族卻沒有任何動靜。照宋易推斷，穆氏必然已經悄悄給三皇子蕭驥通了消息，所以蕭驥才遲遲未歸。一方麵這樣能保證蕭驥的安全，另一方麵也有利於他更清楚地判斷帝都的形勢。
蕭馳之前受了傷，所幸傷口並不嚴重，而那個神秘的青青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在他傷勢好轉後就把他送到了一攬芳華的顧卿卿那裏。蕭婧這才知道一攬芳華竟是夏昱的一個秘密據點，畢竟顧卿卿這位京都名妓的麵子不小，許多達官貴人都是她的座上賓，有了她的幫助，夏昱才能順利出入帝都而不被蕭駿察覺。
看到蕭馳無恙歸來，蕭婧短暫的欣喜過後，心頭卻像壓了一塊大石般沉重。
青青，蕭泓曾經這樣叫過她。而這個青青的出現，每次都是那樣神秘，還有她的這個名字，難道真的隻是巧合嗎？雖然從頭至尾，青青沒有說過任何關於自己身份的話，可是她的風華氣度，還有對帝都情形的了如指掌，都指向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事實——她才是真正的韶華公主！
可是……怎麽可能？韶華公主蕭婧已經死了，正是因為這樣，她的靈魂才得以借這副軀體重生……
滾燙的藥汁從碗裏溢出，蕭婧驚叫一聲扔了藥碗，低頭看去時手背已經迅速地紅了一片。她甩了甩手，想從碗櫥裏再拿一隻碗，另一隻手卻恰恰和她同時捏住了一隻碗的邊緣。
那是一隻保養得宜的女子的手，纖長瑩白，長長的指甲染作紅色，有這樣一雙手的人顯然不會是經常出入廚房的。蕭婧愕然抬頭，看到顧卿卿一雙盈盈妙目也正看著自己。
兩個容顏傾世的女子相對一笑，不約而同地縮回了手。雖然在這裏住了多日，但蕭婧還未有過和她單獨相對的機會，為了不使場麵尷尬，蕭婧搶先道：“你先拿去用吧。”
顧卿卿的目光落到了摔破的藥碗和歪在一邊的藥罐上，淡淡道：“這種事你叫丫鬟做就可以了……”
“不用麻煩她們，這點事我還做得來的。”蕭婧忙道，彎腰去撿地上的碎片。
顧卿卿凝視了她片刻，直接道：“我並非與你客氣，隻是想告訴你，有些事勉強也勉強不來的，”她用鞋尖碰了碰地上的碎瓷，“你勉強要做自己並不擅長的事，結果隻會適得其反，弄傷自己事小，禍及別人事大。”
蕭婧僵住了，她緩緩直起身子，平視著顧卿卿：“顧姑娘還有什麽想說的，一並說了便是。”
顧卿卿勾了勾嘴角，即使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表情，在她做來也自有萬種風情。這樣的女人，自是男人追逐的中心，但是她身上另有一種氣質，讓蕭婧覺得無法討厭她，即使她說的話並不客氣。
“或許在夏公子眼裏，公主是很特別的一個人，可是在我看來，你和他想象的有很大分別，”顧卿卿圍著蕭婧走了一圈，“我不明白你是故意裝成這個樣子，還有有什麽其他目的，我隻知道這樣的你，對於他來說有害無益。”
“我和葉青、宋易都是他的朋友，從我們認識他的那天起，我們都知道他之所以留在這裏，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替他的娘親爭得一個名分，可是你卻為了自己的目的，將他卷入了皇子之間的鬥爭中。”
“我沒有……”蕭婧想要反駁，顧卿卿卻抬起一隻手製止了她。
“如果不是為了你，他無須冒著讓自己中毒的危險贏來那朵能解毒的花，如果不是你，他也不會冒險進城來替你打聽消息，或許他為你做這一切是有報酬的，可是在我看來，他所冒的風險遠遠大於能得到的報酬。”
蕭婧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顧姑娘，請你幫我找一輛馬車和一個可靠的車夫，我和皇兄會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