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破綻
待回到采薇宮的寢殿裏，蕭婧才驚覺後背衣衫微微濕冷。雖然方才與皇後和蕭姍的交鋒最終得以脫身，卻絲毫不覺得慶幸，而是膽戰心驚。
並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如今的情形與蕭駿起兵時如出一轍，然而蕭駿急於抓她，恰恰顯示出他實力不足，隻能以雷厲風行的手段取勝。眼下皇後並不急於將她置於死地，明擺著就是篤定她翻不了身。
皇後殷氏，出身高門貴族又高居正妻之位，在後宮多年卻從未做過什麽出挑的事，反而讓出身不足和智謀欠缺的劉昭儀和穆淑妃長年占了上風，細細想來更是心驚。所有人都說皇後最為疼寵韶華公主，然而真的身在其位，所見所聞卻截然相反。
肯用十幾年的精力來捧殺一位公主，需要怎樣的心機算計和隱忍功夫？
今日非同往昔，上次是在青青的指導下才勉強對付了蕭駿，尚且差點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這次青青擺明不肯露麵，憑她這個宮鬥的半吊子還有什麽生路？
蕭婧越想越是心驚，恨不能立刻逃離皇宮，哪怕就此沒機會再回現代，也總比莫名其妙丟了性命要好。是的，她不是那種麵對生死仍能鎮定自若的女子，她不過是個普通人，想要過普通的生活，哪怕再艱辛，隻要活著就好。
若有可能，誰不想做有大智慧的女子，至少旁人在說起來時，臉上是帶著仰慕的。就像夏昱和葉青每每說起真正的韶華公主時，那種語氣和細微表情中自然流露的仰慕，她並非不羨慕，卻知道自己絕對做不到。
想起那個即使穿著奴婢衣衫也難掩鳳儀的女子，那是一個帝王在十數年前就選定了的繼承人，一舉一動皆是按照天子的標準來培養，而她隻是個頂替了別人身份的流浪身份，如何能比？
積蓄了一日的大雨忽然嘩啦啦下起來，大風將窗簾吹起，帶來潮濕的氣息。就在燭光明滅間，蕭婧的眼神忽然凝重起來。殿門處出現的那抹纖細身影，即使看不清楚麵目，也能知道來人就是她剛剛還想到過的青青。
為何之前怎麽也不肯露麵，如今卻突兀地出現在皇宮？
似乎早就知道她的疑問，青青開口道：“無需如此驚訝，雖說眼下我因為這副相貌所困，尚不能公開真正身份，但想要進宮來還是易如反掌的。”
蕭婧淡淡道：“若是你早肯出現，你我早已在父皇麵前澄清了身份。”
燭光跳動了幾下，最終還是熄滅了。青青略遲疑了一下，才問道：“難道你真肯放棄這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聽你叫他父皇時也頗為親熱，想必他也不止一次地告訴過你，要讓你繼承皇位吧？”
蕭婧無所謂道：“本來就不是我的，強求來也沒用，更何況榮華富貴固然好，沒命享用也是白費。”
青青這才道：“既然如此，你我就不必繞彎子了，我可以讓你平安出宮度日，隻要你將虎符和國璽交出，你就再也不是韶華公主了。”她略微停頓了一下，大約是沒有聽到蕭婧的回答，便補充道：“畢竟你現在這副相貌，在宮裏走動還是方便些。”
蕭婧尚在遲疑，青青卻冷笑一聲道：“方才還說得冠冕堂皇，這便改了主意了？”
她雖然口氣輕鬆，但繃緊的聲線中還是顯露出了催促的意思，就是這一點不同，讓蕭婧想起了什麽，遲遲沒有回答。
是什麽電光火石般劃過腦海，顯露了整個迷局中的關鍵？
蕭婧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記憶中在禦花園和蕭駿的對峙畫麵一幕幕在腦海中揭過，最後定格在白骨支離的手中露出的虎符上。
偌大的皇宮裏，誤打誤撞找到虎符的幾率是多少？而青青當初為她製定的計劃之所以冒險，都是因為手中沒有虎符，所以不得不步步為營，要等遠在邊關的淳於昭回來才能行事。
虎符，所有人都想得到的物事，卻隻有天子知道它的下落。
隻有天子或者是即將成為天子的人才會知道虎符的下落，但是從景帝和她的幾次談話中判斷，他想讓長女做皇儲的想法並非臨時起意，而是由來已久……那麽，青青並不知道虎符和國璽的下落，也就是說……她或許並不是韶華公主？
蕭婧深吸了一口氣，試探道：“虎符在禦花園處，未免我一個人去取你不放心，不若你我同去，有我與你打掩護，無人敢質疑你的。”
兩人一前一後打著傘走向禦花園，蕭婧有意放慢腳步，誰知無論她怎樣拖延，青青總是落後她半步，顯然是要她領路。
蕭婧一邊走一邊在思索，景帝會否可能在不告知女兒的情形下將虎符和國璽藏起來？結論是微乎其微。
從蕭駿、劉昭儀和皇後的表現上，她深知虎符國璽的重要性，幾乎等於國之根本。尤其是在天子駕崩而儲君未名的情況下，極有可能誰得到了虎符和國璽，誰就能順利登上皇位。
有了這樣的前提，那麽任何涉及虎符和國璽的人，都可能有不良用心。
她越想越是懷疑，之前她想找青青來和景帝相認時，她不肯出現，反而是現在景帝駕崩了，青青倒是想恢複自己的真實身份了。那麽換而言之，青青也可能是不敢在景帝麵前對質，以免露出破綻。
再往深處想去，青青極有可能就是皇後一黨，趁機來騙取虎符和國璽！
或許是受了涼風，或許是被自己的推想嚇到了，蕭婧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腳步頓時一滯。青青立即催促道：“到底在哪裏？”
此情此境的語氣，恰與那夜的蕭駿如出一轍，卻絕對不是真正的韶華公主應有的，也不是青青之前表現出來的那樣！
蕭婧又向前走了幾步，胡亂指了一個花盆道：“就在那裏，你自己去拿吧。”
青青下意識地上前一步，雖然及時刹住，卻還是泄露了焦急的心情。而蕭婧卻向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盯著她。
青青本就是絕頂聰明的女子，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破綻出在哪裏。不過她也確實鎮定，不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抬手撩了一下鬢發讚道：“你學得聰明了。”話音未落，她倏然欺身向前，手中尖利的發簪已經抵在了蕭婧咽喉間。
兩把傘都落在地上，大雨瞬間淋濕了她們的衣衫，然而四周卻亮起了火把，有人急急在身後喝道：“住手！”聽聲音正是蕭馳，青青見自己已陷入重圍中，挾持著蕭婧轉了個方向，與蕭馳恰恰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