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關心
夢裏像是有火在燒，所有在白天無法宣泄的情緒在夢中仍是左衝右突，找不到突破的地方，隻能在心裏一點點膨脹起來，灼燒著她的五髒六腑。
那些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聲音，究竟想傳達什麽？那種明明可以理清頭緒卻偏偏隻差一點的失望，就像擋在真相麵前的薄紗一樣，越是想用力將它扯下撕碎，卻被它裹得越來越緊。無力的窒息感一波波襲來，所有的尖叫都壓抑在胸口，最終，因無力承受而迸發……
清醒的瞬間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剛才叫嚷了些什麽，待看到麵前淳於昭清晰堅定的眼瞳時，她才猛然脫力般地撲到他肩上，閉上眼睛仍能感受到胸腔裏如擂鼓般的心跳。淳於昭的身軀僵硬了一下，轉頭看向門口。
站在門口的那人自嘲地笑笑，走進來將手裏的藥碗放在床邊的小幾上。
瓷器與桌麵碰撞時發出清脆的響聲，蕭婧這才抬起頭，看清來人容貌的瞬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原來夢中的一切並不全是她的幻覺，他真的在這裏！
蕭婧微微啟唇，還未叫出他的名字，夏昱已經淡然轉身離開，一閃即逝的目光中沒有任何感情。看著他走出門，蕭婧心裏一陣憋悶，偏生礙著淳於昭在場又不好說什麽，更何況，方才她的舉動確實有些不得體。
淳於昭也覺得這樣的場麵有些尷尬，所以他不動聲色地站起身，端起藥碗送到蕭婧麵前，“公主，喝藥。”
蕭婧咬了咬嘴唇，伸手接過碗。棕黑的藥汁散發著苦澀的氣息，她不由得皺起鼻子別轉開臉：“這是什麽藥，我不過是累了，能不能不喝？”
淳於昭看著她的樣子，忽然彎起嘴角笑了：“我妹妹小時候喝藥，也總是這樣子的，不過良藥苦口……”
蕭婧抬起眼睛，用求饒般的語氣道：“好了，你不用說了，我喝，你幫我找些蜜餞來，沒有的話酸梅也行。”無論什麽口味，隻要不是苦的就好。她一定要恢複好，才有力氣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隻要讓蕭馳順利登基，她或許就會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到時候就再也不用喝這些苦藥了。
如果回去了，就再也見不到……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蕭婧就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回到喝藥這件事上來。她皺眉大口將藥喝完，放下碗時，整張臉已經皺成一團。
出去找蜜餞的淳於昭還沒有回來，嘴裏的苦味實在讓她受不了，蕭婧齜牙咧嘴地跳下床想倒杯水喝。她太心急，倒了水就往嘴邊送，結果被熱水燙到了嘴唇。她放下杯子時衣袖又帶翻了茶壺，一壺熱水都潑在裙子上。
她提著裙子向後退了一步，卻撞上了身後的某物。電光火石間，所有苦澀和痛感都靜止了，她神經質地猛然轉頭，瞪著不聲不響站在身後的夏昱。
夏昱挑了挑眉毛，將手心的一個小袋子塞給她，接著又像上次那樣一言不發地走了。
待他離開後，蕭婧才猛然醒過神來，解開袋口的細繩，露出裏麵深紅色的醃梅。梅子散發出醃製品特有的氣息，那樣熟悉，記得在鬼神穀時，每次喝完藥，夏昱總會遞給她這樣的梅子。
她曾好奇為什麽穀中會有醃梅，後來才知道那是夏昱的母親親手種下的梅樹，而思女心切的鬼醫每年都會醃製一壇梅子，放在女兒生前的閨房裏。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吃到那些醃梅的人。
鬼醫醃製的梅子很特別，吃再多也不會膩，還會讓人有耳聰目明之感。眼前的這一小袋，不必嚐也知道是從穀中帶出來的，隻是她沒有想到，夏昱竟還記得那時的一個小習慣。
那些所有刻意遺忘的美好時光，都隨著這些梅子浮現在眼前。幽靜的深穀、清新的空氣和天空，那是他們認識以來生活的最平靜的一段日子。她總是在喝藥，那些鬼醫特意製來為她調養身體的藥，每一碗都苦到極致，有的還帶著腥味。
而夏昱的樂趣，就在於看她愁眉苦臉地喝下一碗藥，然後將偷來的梅子拿在手裏得意的晃晃，等她自己撲上來搶奪……
端著盤子進來的婢女打斷了她的思緒：“公主殿下，淳於將軍吩咐奴婢給您……”
她的話還未說完，蕭婧已從回憶中被驚醒，徑直衝向門口。那婢女被她狠狠撞了一下，手裏的盤子連著蜜餞一同落地，蕭婧卻已經衝出了門口。
蕭婧問了門口的侍衛，才知道夏昱去探望蕭馳了。她剛來一天，對這郡王府的道路一無所知，便隨手抓了個侍衛帶自己前去。
終於到了昨天去過的院落，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在門口一閃而逝，蕭婧提起濕透的衣裙，不顧一切地追了過去。
她剛走進院子，夏昱已經到了蕭馳的房門外，正待舉手敲門，聽到背後急促的腳步聲才回過頭來。待看到來人是蕭婧，他微皺了眉，走下台階迎了上來。
蕭婧這一路跑的氣喘籲籲，起初覺得有太多話要說，卻偏偏喘不上來氣。等她平靜下來，麵對夏昱探詢的目光時，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好了。
微微麻木的手指動了一下，她這才想起來那袋梅子還捏在手裏，於是舉起來問道：“你回去過了？外公他老人家可還好？”
夏昱眉心折痕更深，根本沒有回答她的意思。蕭婧心裏暗罵自己，怎麽一見麵就說些不知所雲的話，自己這次追出來，明明是要把話說清楚的。她從一數到十，暗暗給自己打氣，終於鼓足勇氣抬起頭：“我有話問你，你要老實回答。”
夏昱嘴角微撇，簡短道：“你說。”
蕭婧深吸了一口氣：“你到底……”隻說了三個字，她卻忽然呆住了，目光從夏昱的肩膀越過，看到了他身後已經打開的房門。
房門是剛剛從裏麵打開的，一個素衣女子正站在門邊，平靜地看著她。
“青青！”蕭婧手中的袋子轟然落地，裏麵的梅子滾了一地，她卻已無暇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