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記憶
青青就那樣莫名其妙地死了,事後搜遍了整座郡王府,都沒有找到凶手。
蕭婧身體的麻痹情況在逐漸緩解中,隻是尚不能確定會否有後遺症。看來青青並沒有說謊,她真的沒有打算要她的性命。
蕭婧能開口說話後,第一件事便是向蕭泓詢問當天事情的來龍去脈。蕭泓沒有正麵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把她帶到了蕭馳的房間。
蕭馳正坐在床上喝藥,臉上潰爛的地方塗上了厚厚的藥膏,看起來雖然可怖,氣色卻在明顯的好轉中。蕭婧難以置信地看向蕭泓,後者微笑道:“其實他早就醒了,若不是事先得了他的警告,那晚我已經和夏昱一樣被她算計了。”
蕭馳將藥喝盡,微微抬起右手。蕭婧跑過去一頭紮進他懷裏,蕭泓忙去拉她:“你小心些,阿馳不止是中毒,還受了傷。”
蕭婧反而更用力地在他胸前推了一把:“我才不管這些,你們合起來騙我,這點懲罰算什麽。”
蕭馳苦笑道:“是是是,都是馳哥哥不好,不該瞞著你,讓你白白擔心這麽久……”他低頭看著她的臉,伸指點了點她的額頭:“還說我呢,要不是你擅自行動,哪裏會弄出來這麽多事。”
“好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蕭泓出來打圓場,那兄妹二人便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相視一笑了事。
蕭馳畢竟是重傷未愈,身體還很是虛弱,說了一會兒話便有精神不濟之態。蕭婧忙讓他躺下休息,自己拉了蕭泓出來。
青青的死讓整件事都暫時告一段落,雖然這件事在蕭婧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但她還是感到了久違的輕鬆感。此時再看眼前的郡王府,全無先前的灰暗沉重,連腳步也輕鬆少許。
或許是之前的毒素尚未完全排出,蕭婧陡然踉蹌了一下,幸好蕭泓就在他身旁,眼明手快地攬住了她的腰身。他的手臂微微一勾,蕭婧整個人已經貼在他胸前。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相望,蕭婧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隻覺蕭泓隻要一眨眼睛,睫毛就會掃到自己的額頭。蕭泓的眉眼很漂亮,純黑的眼瞳上覆著如眉毛般濃黑的長睫,雖然眸色濃重,卻隱隱透出溫暖。尤其是眼底的種種溫柔寵溺,如一張溫柔的網,裹住便是整個天地。
在這對視的瞬間,蕭婧腦海中卻有不同的場景不斷掠過,紛亂的思緒纏繞下,她脫口而出道:“你為我畫過的畫像……”
“全都在這裏,”蕭泓溫柔地接上去,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處,“你從小到大的樣子,我畫過和沒畫過的,全都在這裏,沒一刻敢忘。”
仿佛閃電劃破漆黑夜幕,那一句話撕裂了記憶中的迷霧,將所有真實場景一一再現。
那間屋子的牆上掛滿了畫卷,每幅畫裏的背景都是寥寥數筆帶過,唯有她的模樣用足了筆力,眉目神態都栩栩如生。就在掛滿了畫卷的牆下,那慢慢回首的青衣男子,就是蕭泓!
彼時他的眉宇間尚未有如此多的愁思,但眼底鋪天蓋地的寵溺溫柔一如此時。
還有……電閃雷鳴的夜晚,她赤足在雨地裏奔跑,直到一頭撞入他懷中,看到他焦急關切的眼,才覺得安心。在禦花園裏假山的山洞中,他們擁在一起聽著外麵的喧鬧聲,無聲的偷笑。那樣緊密的接觸,身上的肌膚仿佛都著了火……
蕭婧怔怔地抬眼看著他,低語道:“我想起來了,下雨的那天,和我一起在假山裏的人……是你!”
蕭泓臉上掠過一絲心疼,他用雙手捧起她的臉:“都是我的錯……不過,以後不會再錯下去了,我們一起離開皇宮,就不會有人再反對我們了,”他的神情漸漸轉為自責,“當初我就應該這樣做,你也不會受那麽多苦……”
不知為什麽,看到他那樣痛苦的神情,蕭婧心底猛然一顫,下意識地抬手掩住了他的唇。分明是自己最鄙視的矯情動作,然而鬼使神差地,做來卻流暢至極。
蕭泓眸光一顫,握緊她的手重新放在自己心口處,另一隻手扣住她的腰身,嘴唇就輕輕地靠了過來。
此時此刻的溫柔,讓人無法抗拒,蕭婧心裏一片混沌,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動作很慢,很溫柔,一如蕭婧從記憶中看到的在假山裏的那一幕。就在兩人的距離近到連呼吸都能感覺到時,蕭婧的心底卻猛然一痛。
曾經是誰,將微涼的嘴唇貼上她額頭時,也是如此的溫柔。還是那個人,也曾粗暴地親吻過她的嘴唇,帶著他一貫的暴虐氣息,不容抗拒地掠奪。已經過去了那樣久,那樣親密的舉動也不過僅僅那兩次罷了,為什麽卻像是烙印了一生一世?
蕭婧猛然睜開眼睛,下意識地側頭避過,蕭泓那一吻便落在了她的麵頰上。
“我……”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喑啞,“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你不必送我。”她迅速找了個蹩腳的理由,然後從蕭泓懷裏掙脫出來,幾乎是逃一樣的回了房間。
不遠處的回廊下,有一雙幽深的眼,緊緊追隨著她的身影。
她和蕭泓的一舉一動都落在那人眼中,而那人的情緒,從一開始的憤怒、嫉妒,最終轉為一望無際的冷漠。
少女亭亭玉立,因為方才那一番耳鬢廝磨,臉頰上已泛起了淡淡紅暈。而擁她在懷的男子亦是玉樹臨風,從這裏看過去宛然一對壁人。
隻是那樣的親密,卻灼傷了他的眼睛,亦灼傷了他的心。
夏昱的右手扶在廊柱上,廊柱上的漆麵已經開裂,並隨著他手上力度的增加而向上蔓延。蕭泓在那裏呆立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直到視線中已空無一人,他才緩緩轉身。
他閉上眼睛,耳畔仿佛有個聲音在說:“麵具戴的太久,連你自己也分不出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別人就更分不出了。”
是誰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已經記不清了,彼時他對這種話自然是嗤之以鼻,但是如今,他卻真切地體會到了後果。
他一直以為,這世上終有一個人會懂得他,所以不必解釋。隻是現在看來,那樣的願望,隻能是奢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