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楊一刀
當蕭婧再次醒來後，宋易敏銳地發覺，她整個人似乎都不一樣了。郎中熬的藥不管多麽苦，她都能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所以身體恢複地很快。
所有悲傷的情緒似乎已經離她遠去，湯藥和補品為她蒼白的肌膚重新染了上紅潤，自從能起身後，她的全副精力就放在了政事上。但凡是探子送回的密函，她每封必定親閱，並針對種種情況迅速作出決定。
那日雖然已經下令放箭，但皇後還是僥幸逃脫了。因為看到國璽在眼前被毀，所以蕭婧手中最後的王牌也已被毀，皇後秘密回京後立刻昭告天下，自稱景帝留有遺詔，將於景帝下葬之日當眾宣讀。
如今皇宮裏正在籌備景帝的喪儀，因為有所謂的遺詔在頭上壓著，未免被奉送一個違抗天子遺詔的罪名，穆家暫時也不敢再做什麽舉動。
近日來各地的密函如雪片般飛來，蕭婧卻殊無焦躁之態，隻是井井有條地閱信複信，將朝中仍屬於自己的勢力一一加以調配，為他日回歸帝都做準備。
麵對她的這種改變，淳於昭倒很是欣喜，眼前的少女雖然身形纖弱，但眉梢眼角透出的堅定神情，一如昔日九重帝闕上君王，一動一靜間自有君臨天下的風姿。
宋易卻有和淳於昭不同的看法，雖然從表麵上看來，蕭婧已經恢複如常，但他卻再也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了。
他自幼學戲，除了迷戀戲台上的悲歡離合外，還深諳識人之道。一個人的心境，總會在舉動間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來，隻需刻意留心便能看出。就好像夏昱，世人都隻見識到他放蕩不羈喜怒無常的一麵，但宋易卻明白，他也隻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隻是為了掩蓋七情六欲而刻意了言行。
然而蕭婧卻不同，從前的她像是一泓清泉，很容易便能看出情緒的變化。從前的她雖限於閱曆淺薄，但處事卻勝在天分上，處處凸顯出真性情來。以宋易的自視甚高，尚且與她言談甚歡。
但是如今的她，雖然處理日常瑣事時都有法有度，卻少了那一份天生的靈氣。這些想法日日困擾著宋易，他按捺了幾日，終於在蕭婧下令啟程回京時忍不住了。
距離墜崖那日才不過半月，蕭婧的傷勢雖然已經大有起色，但貿然上路還是有危險的。更何況那日皇後僥幸逃脫，說不定已經在哪裏埋伏好了陷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了。皇後目睹國璽被毀，所以才敢放手一搏，自稱手握景帝遺詔。遺詔的內容毫無疑問，一定是冊立皇女蕭姍為新帝，皇後既然敢這樣做，必定是已經有了準備。
淳於昭雖然一直堅持要回宮，眼下也有些顧慮。想要從呼圖城入關，道路隻有一條，皇後既然已經得知他們的據點在呼圖城，必然會安排人手在路上伏擊。況且世家大族往往都會訓練暗衛以作不時之需，己方人手雖然尚算充裕，但蕭婧畢竟重傷初愈，若是有個什麽閃失，真是百悔莫及。
麵對種種質疑的聲音，蕭婧隻是付之一笑：“要從那條路回京的不是我，而是你們。”
宋易看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忽然明白了她為什麽要叫自己來商量這件事，當下斬釘截鐵道：“休想！一來本公子除了在戲台上之外，絕對不會扮女人，二來我答應了夏昱要保證你的安全，所以絕不會讓你離開本公子的視線。”
淳於昭亦皺眉道：“殿下還是三思為妙，殷家的實力不容小覷，就算帶齊所有人手，此行也要冒很大風險，若是將人手分為兩撥，勝算就更小了。”
蕭婧淡淡道：“來不及了，七日後父皇便要下葬，屆時我再不回京，遺詔之事一旦先入為主，無論將來能否揭露事實，總歸是麻煩。”
“你既然要兵分兩路，那本公子也要與你同行！再帶上閑雲和野鶴，就算來十個殷家本公子也不怕！”宋易臉上一副無賴神色，他才不管淳於昭怎麽看他這個立場不堅定的人，反正他的目的就是保證蕭婧的安全，淳於昭那個做事不用腦子的武夫，若是讓他一路護送，怕是人丟了他都不知道是怎麽丟的。
淳於昭來不及瞪他，忙拱手道：“殿下，屬下就算拚卻性命，也會保證殿下安全回京。”
麵對他們爭先恐後的毛遂自薦，蕭婧殊無動容：“護送本公主的人選已經定了，兩位隻需做好這場戲，讓殷家以為我還在路上就可以了。”
宋易頓時瞪起了眼睛：“胡鬧！這裏除了本公子外也隻有淳於昭還算有兩下子了，你兩個都不要，難道想送死麽？”
蕭婧已經淡然轉身，待重新坐回到座椅上才開口：“兩位若是不服氣，盡可以和他較量一下，若有能勝過他的，本公主自然悉聽尊便。”
耳畔聽得有腳步聲傳來，宋易霍然轉身，招呼都未打一個，就已拔出了腰間的折扇。在蕭婧說出“較量”二字時，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來人是誰都要攻其不備，以取得護送蕭婧回京的資格。
然而折扇尚未遞出去，他卻硬生生收住了所有動作。從門口大步走入的那人雖然衣衫落魄，卻有濃重殺氣撲麵而來。說的確切一些，那也不能算是殺氣，更像是煞氣。
有那樣一種人，哪怕是站在原地不動，也能給周圍的人帶來壓抑感。並非是他天生冷麵冷心的緣故，而是在江湖摸爬滾打多年刀口上熬生活磨練出的氣魄。宋易雖然生平隻與他較量過一次，而且還是情急之下的救人之舉，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交手，但仍是一敗塗地。
“楊一刀……”來人的名字在舌尖上打了個轉，宋易忽然嘿然一笑，將折扇重新放回腰間，笑嘻嘻地站到一邊，眼神有意無意地飄向淳於昭。
淳於昭是朝廷命官，又常年駐守邊疆，對楊一刀的名字雖然有所耳聞，卻從未見過他的身手。雖然眼前這落魄青年周身氣質非凡，淳於昭還是拱手道：“領教了。”
下一刻，他已抽出腰間長劍，直指對方麵門，低喝道：“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