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相見不識
試劍齋百年前初創時，不過是位於山中的一座別莊，這一代代的傳了下來，名頭越來越大，總壇的位置也從寂寂無人的深山移到了繁華的江都。
那一片宅院綿延數裏，若不是院牆樣式都簡樸些，簡直可比王侯了。
蕭婧此行本未打算表明身份，不過借著楊一刀朋友的身份前來探查一番，誰知那日馬車停在試劍齋門前，未等她下車，齋內弟子已列隊而出，儼然是迎接貴客的架勢。
爾後又有一中年人大步而出，那人相貌雖普通，氣度卻十分不凡。尤其是一雙光華內斂的眼，形貌上雖與蘇翩翩有三分相似，但精神氣卻遠非後者可比的了。這般人物，隻須看他出來時站立兩旁眾弟子崇敬的眼神，便可知他便是試劍齋現任的齋主蘇護了。
楊一刀放在膝上的雙手已握緊成拳，蕭婧的目光閃動了一下，伸手想要覆上他的手背，然而楊一刀卻倏然起身，掀開車簾便跳了下去。
蘇護見他下來，眉毛隻微微一動，待看到隨後下車的蕭婧時，才上前見禮：“蕭公子大駕光臨，鄙人不勝榮幸。”
蕭婧眼下是作男裝打扮，稱公子自然不錯，但蘇護一開始便將她姓氏說出，足見是了解她的身份的。蕭婧麵上不過循章還裏，心裏卻道這一次果然沒有來錯，蘇護表麵看上去不過是江湖門派的領袖人物，內裏卻是大有文章，不過初次會麵便足見一斑。
待入了正堂落座上茶後，蘇護才殷殷相詢道：“不知公子此來時為遊山玩水，還是有公幹在身？但凡公子吩咐，鄙人必當鼎力相助。”
蕭婧笑道：“不敢勞動齋主，不過是我近日在京都屢次聽人提及齋主的盛名，心存仰慕，所以央求了楊兄帶我來拜會拜會罷了，實在提不上公幹二字，”她看了楊一刀一眼，話鋒陡轉：“不怕齋主見笑，這次實在是楊兄有事想與齋主商議，卻拉不下這個臉子來，托我做個中間人罷了。”
聽得她如此說，蘇護閃電般地看了楊一刀一眼，雖然隻是一瞬間，那他眼神中暗藏的驚喜還是被蕭婧敏銳的捕捉到了。
蘇護不動聲色道：“來得正好，小女翩翩明日便要出嫁，如今有她的大師兄前來送嫁，她定是歡喜的。”
這次輪到蕭婧變色了，原本端在手裏的茶杯不知怎的就歪了一歪，蘇護眼疾手快替她托了一托，她這才驚覺自己失態，勉強笑道：“路上倒是聽到過這個傳聞，原來是真的，那麽在下可要先說一聲恭喜了。”
她徐徐環視正堂一周，又道：“不過，既是齋主愛女出嫁，為何如今尚未布置起來？”
蘇護笑道：“讓公子見笑了，我們不過是漂泊江湖的粗人罷了，自然比不得你們京城的公子小姐們，沒有這麽多講究。”
“齋主說的是，那些繁文縟節不過是虛禮罷了，”蕭婧將茶杯放下，示意身後暗衛抬上一隻樟木箱子來，“小小賀禮不成敬意，在下私心想著，齋主是名滿天下的人物，蘇小姐我也曾會過兩麵，亦是個絕代佳人，想必能被齋主和小姐看上的夫婿，也是個英雄兒郎，不知……在下可否有緣一見？”
最後一句話，尾音已經有些顫，蕭婧手心裏攥了一把汗，等著蘇護的回答。
若不是聽暗衛回報，說是試劍齋的齋主要為女兒辦喜事，她怎會在這個時候丟下帝都的攤子，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蘇翩翩為人雖極端了些，卻是個衷情不移的性子，她既然要成親，那新郎多半便是夏昱。
若果然是他，蘇護又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斷然不會就這樣輕易的讓她見了。
然而，蘇護卻應得極是爽快：“英雄說不上，不過是小女看中的人，我這個做父親的能完成她的心願，便當得這父親二字了，蕭公子既要見他，我這便命人叫他來。”
他言出令行，那派去傳話的弟子去了一會兒，便引了個人同來。
那人從門口進來，因是背著光的，麵貌一時看不清楚，端看那身材便是夏昱無疑。蕭婧猝然從座位上站起，幾步便奔至那人麵前，抬頭看時卻愣住了。
白鐵麵具遮住了大半邊容顏，隻露出線條流暢的下頷和嘴唇，以及一雙黑沉沉的眼。縱然如此，蕭婧已能確定，此人便是夏昱。
蘇護上前介紹道：“這位是帝都來的蕭公子，這一個便是小婿了，他姓洛，單名一個奕字。”
夏昱略略低了頭，拱手為禮。蕭婧卻隻瞪著他臉上的麵具，毫不客氣地伸手去摘。
夏昱眸色一沉，腳步微微一錯，已經避開了她的右手。蕭婧卻不依不饒，右手趁勢抓住他的衣袖，另一隻手已經觸上了麵具的邊緣，眼看就要揭下。
他陡然抬手，便是喀嚓一聲輕響，與此同時，楊一刀已一躍而起，與洛奕對了一掌，隨即將被他甩出的蕭婧堪堪接在懷裏。低頭看時隻見蕭婧麵色慘白，左手無力垂落。
楊一刀麵上已有了怒氣：“閣下一出手便是如此重手，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與他對了那一掌後，夏昱有些立足不穩地後退了幾步，站定後卻不言語，右手五指輕輕拂過左邊的衣袖。隻聽得裂帛聲起，那半幅衣袖已被撕下，輕飄飄落於地下。這時候蘇翩翩也恰好趕至，見狀忙上前欲撿起那半截袖子，卻被洛奕阻住。
至此他才首度開口，嗓音中帶了幾分冷冽：“不必撿了，被別人碰過的衣衫我不會再要，叫人拿出去丟了。”
蘇翩翩立即麵有得色地看了蕭婧一眼，當下便叫了人來撿了衣袖丟出去。夏昱連看也不看蕭婧二人，徑自挽了蘇翩翩飄然而去，楊一刀本待追上去，蕭婧卻牽了牽他的衣袖，輕輕搖了搖頭。
蘇護直至這時方上前解釋道：“他們族中有些古怪規矩，這麵具是不能摘下的，不過他錯手傷了蕭公子，鄙人代他賠罪，還望公子海涵。”
蕭婧的嘴唇已經咬得發白，似是痛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擠出幾個字道：“想來要在此煩擾齋主……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