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殺局
宮中這一番天翻地覆被封鎖地滴水不漏，對外隻是宣稱王後重病需要休養，至於斛律信為何在王後宮中被抓卻是隻字不提。
就在宮中上下熱火朝天地預備過節時，蕭婧已置身於閼於百姓眼中最神聖的地方。閼於多草原，僅有的幾座山脈無不高大雄偉，綿延數百裏不絕，而神廟，就坐落在其中一座山穀中。
除了少數幾條大河外，閼於的大部分河流隻有在雨季才會水量充沛，旱季則就幹涸見底。據說，無論身在閼於的什麽地方，隻要沿著河岸逆流而上，便能尋到神廟所在的山穀。據說山穀裏的景色美如仙境，傳說中的仙女之湖當奈湖也在那裏。
從前，牧民們是能隨意出入山穀的，隻是自從百年前的那任閼於王下令在那裏建築了神廟後，尋常人便再也無緣得見其中的美景了。之後的曆代閼於王數次遷都，離神廟越來越近，如今清晨從都城出發，午後便可抵達山穀。
穀中的景色確如傳說中那般美麗，然而蕭婧信步遊覽一番後，卻是心事重重。按照之前的計劃，她手下的五千精銳會在第三天的傍晚時抵達附近，並埋伏在穀口周圍，隻待白月節那天，所有人都在參加祭禮時一舉攻入。
入穀的道路委實狹長，兩側又是樹木蔥鬱，若是有機關隱匿林中便是防不勝防。更何況此戰的唯一要訣便是快，此地易守難攻不說，其與都城相距不遠，一旦那邊受了驚動派出援兵，這裏若是久攻不下，那便隻有引頸就死的份了。
這些都是她之前了解到的情況，所以她執意要一同前來，在穀內製造出些事端來，裏應外合一舉攻破。這裏最要命的就是穀口兩側的瞭望台，據說一裏之外的動靜都可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毀掉瞭望台。
然而到了這裏後，卻發現情況並沒有想象的那樣嚴峻。穀口雖有瞭望台，然而上麵卻無人守衛。蕭婧本也以為是為了迎接他們到來的偶然為之，誰知到了第二日上，瞭望台上仍沒有任何人放哨的跡象。
不僅如此，原本應該由重兵把守的穀口，竟隻有幾個寥寥落落的士兵看守。
斛律信的目的是借她的手殺掉閼於的所有繼承人，所以沒有必要在山穀的防禦細節上騙她。況且神廟守衛直接聽令於閼於王，那麽其中的緣故已經呼之欲出了。
最致命的一點就是，吉泰並沒有跟著一起來。這個向來深居簡出的二王子，蕭婧本來從一開始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裏，更何況在見識了他那個行事莽撞的妹妹吉娜後。
然而婚典當日那一場鬧劇，卻讓她隱隱生疑，彼時忽闌早已離開了都城，她也沒有任何機會通知他，隻好放任自流。
隻是這一路走來，她越想越是不對，臨別時閼於王的那番話，讓她警覺到吉泰並不像眾人所說的那般無關緊要。吉泰的受傷、此地守衛的鬆懈，還有婚典前閼於王的態度轉變……所有記憶中的細節被一一剔出，讓她窺得了真相隱約的輪廓。
之前的她將注意力大部分放在了如何攻下神廟的事上，雖然覺得事情的走向太過順利，卻歸於諸多方麵努力的原因。如今一處通處處通，怎能不讓她毛骨悚然！
倘若閼於王知道斛律信的打算，所以特意囑咐神廟守衛放鬆警戒……那她自以為是的突襲，最終隻會成為自投羅網，而按照她的吩咐前來的五千將士，隻會成為閼於內鬥中的犧牲品！
想到這裏，蕭婧的背心已被冷汗浸透，整個人如墜入冰水一般，偏偏內心卻如沸水煎騰，好生難受。
她方從床邊站起，眼前便陡然一黑，頭重腳輕地向下栽去……幸好有一雙手接住了她。不知過了多久，她眼前的迷霧終於漸漸散去。眼前的男子雖然有著忽闌的臉容，眼神卻是陌生的。
蕭婧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慎重，隻是急切道：“你有沒有辦法聯係上忽闌？你出穀去找他，告訴他計劃有變！”
對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這個時候？”他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他們很有可能已經在路上了。”
蕭婧知道他說的是事實，雖然大軍從呼圖城出發到這裏也不過一天工夫，但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必然會趁夜提前上路。更何況，能不能從這裏出去還是個問題。閉上眼睛，閼於王宮裏見過的形形色色的臉就在眼前，真真假假，她難以分辨。
蕭婧一把揪住自己心口的衣衫深吸了幾口氣，希望讓自己平靜下來。險情已迫在眉睫，她沒有時間再浪費在猶豫上。
“我們要提前計劃，就在今夜！”再度睜開眼睛時她眼底可怕的光已經漸漸熄滅，語聲亦堅定如鐵。
看著“忽闌”匆匆出門口，蕭婧才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心底有個小聲音在說：假如，你錯了呢？
假如她猜錯了，假如閼於王和吉泰真的是無辜的，那麽等待他們的同樣是萬劫不複……
“夠了！”她猝然出聲，強撐著站起身來。在這種時候再左右為難，無疑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這世上縱然有千千萬萬條路，她能走的也隻有一條，一但選定就再無更改，隻能走到盡頭才知道對錯！
當夜，山穀中亂成一團。先是幾位王子沐浴後都不同程度地出現了昏厥的跡象，雖然並不致命，卻也足夠讓人著忙的了。緊接著山穀中竟多處起火，連神巫的居所也難於幸免，神廟中的仆從顧此失彼，鬧到天亮時都不曾休息。
一片混亂，卻有兩人一騎偷偷溜出了神廟，徑直向穀口衝去。穀口的守衛還未來得及問出聲，暗夜中的劍光便如閃電般洞穿了他們的咽喉。馬上的騎手卻沒有停，直到駿馬跑出好遠後，被拋在後麵的守衛的屍體才轟然而倒。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白時，換班的守衛才發現了同僚的屍體，於是馬上傳書報往都城。隻是，遲了這一夜的光陰，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穀中的守衛恪守他們的王的吩咐，在這裏等了三天，等著將來犯的敵人甕中捉鱉。他們確實等來了敵人，也順利地讓他們衝入了山穀，隻是，預設好的援軍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白月節那天清晨，神廟後麵的當奈湖幾乎都被染成了紅色，再無仙女之湖的美景可言，被染成紅色的湖水甚至順著小河流到了山穀外麵。
血流千裏，而骨骸卻永遠沉在了湖底，要等到滄海桑田才有重見天日的那天。
而所有變故的開端，便是源於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