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前世今生
她在時間的河流中浮沉,前世今生的記憶如兩軍交戰,此消彼長。都是銘刻於心的記憶,她卻注定隻能選擇一邊,然而,無論如何選擇,被割舍下的那一方都會讓她心如刀割。
無法選擇,就無法逃離這個虛無的空間。這本是上天賜予她選擇人生的機會,隻是對於如今的蕭婧來說,卻是左右為難的折磨。同樣的名字,卻是兩段毫無相同之處的人生,無論怎樣選擇,她都逃不開負疚感的枷鎖。
前世裏有家人的思念,後世有夏昱的牽掛,她沒有把自己劈作兩半的神通,更沒有壯士斷腕的勇氣。
沒有盡頭的黑暗中,夏昱的臉漸漸浮現,目光如絲般纏綿,似要撼動她的心。
蕭婧下意識地伸手想要觸摸眼前熟悉的臉,隻是手指所及之處,隻是一片虛無。她淚流滿麵,仍執拗地用指尖描摹他的眉眼口鼻,最後將手指停留在那道橫貫他大半個臉龐的疤痕上。
然後,她轉過身,堅定地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能回去,她不能再回到夏昱身邊。與他相識不過兩年光陰,他已經數次因為她身陷險境,九死一生。如果她執意聽從自己的心回到他身邊,隻會將他推入更大的險地中。
距離光明僅一步之遙,然而就是這一步重如千鈞,一旦跨出就意味著了斷了和他所有的牽連,滄海桑田不複相見。
最後一步落下前,蕭婧忍不住回頭,想再看一次夏昱的臉。
隻要再看一次,將那張臉就此鐫刻在心底,哪怕是回到從前,也可以帶著關於他的記憶活下去。
然而,她甫一回首,腳下的地麵便轟然坍塌。這個虛無的空間就像是玻璃器皿,在外界的重壓下崩塌碎裂。無數燦如流星的碎片四下飛散,有一枚正正衝向蕭婧的心口。
在心髒即將被貫穿的巨大恐懼中,蕭婧忽覺身子一重,整個人便迅速地向下墜落……
蕭婧猛然睜開雙眼,眼前卻是白茫茫的一片。閉上眼才覺出眼底的幹澀和疼痛,全然不似之前在混沌中漂浮時的輕鬆。她知道,自己是回到了現實世界中,隻是……究竟是哪一邊,前世還是今生?
她再次緩緩睜開雙眼,眼前終於漸漸顯現出事物的輪廓。首先入目的便是高聳入雲的山峰,彼時正是黃昏時分,雲朵將夕陽的餘光折射出萬般絢麗,美麗地讓人過目難忘。
蕭婧的目光緩緩下移,當一角險峰陡然映入眼簾時,她的瞳孔猛然一亮。這裏……她記得!
蕭婧想要起身,無奈身體卻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尤其是肋下,稍微一動便有鑽心的疼痛襲來。這種感覺她再熟悉不過,當初與夏昱一起墜崖後,她也因肋骨折斷休養了好一陣子才恢複原狀。隻是這一次,疼痛的程度和範圍都要嚴重得多。
好容易掙紮著坐起身來,她才看清自己身上的衣服,牛仔褲、登山鞋……蕭婧猛然將手伸到眼前,手肘處頓時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透過因為劇痛而迸出的淚水,她仍看清了手腕上的電子表。
雖然表殼已經碎裂,指針也不知所蹤,但表上的日期卻是還在的,11月13日,周六,就是她出事的那一天!那些選擇永遠遺忘的過去,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重新出現在現實中。
蕭婧忽然覺得不寒而栗,那麽,她是回到屬於自己的生活來了?
簡單地檢查過身上的傷痕後,她尋了一根手腕粗細的樹枝作拐杖,一瘸一拐地向記憶中的方向走去。然而天色完全暗沉下來後,她仍然沒有找到記憶中停車的位置,不僅如此,連那條寬闊的馬路也不知所蹤。
目力所及之處皆是茂密的樹林,可她完全不記得來時曾見過這麽多樹。難道是時間太久,她連記憶都開始錯亂了麽?
周圍已經完全黑了,周圍寂靜得可怕,她不敢再向前走,隻能找了一棵大樹靠著坐下來歇息。雖然知道自己是在現代,大自然中不會有什麽凶猛的野獸,但她心裏還是有些不安。畢竟,孤身一人處在黑暗中,還是一個陌生的地方,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蕭婧一邊回憶著許久之前來這裏時的過程,一邊睜大了眼睛四處張望。如果附近有公路的話,應該能看得到路燈的光亮,更何況,當初登山時似乎見到過幾戶人家,隻要循著燈光應該就能求得救援。
然而,無論她向哪個方向望去,看到的始終是一片黑暗。
傷痛夾雜著疲憊襲來,她努力讓後背在樹幹上靠得更舒服些,接著便沉沉睡去了。迷蒙中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乍然出現在眼前的光驚得跳了起來,無奈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處都被牽動,她立刻又臉朝下摔在了地上。
“拜托,扶我一把,我從上麵摔下來了……”
果然有人來幫忙,隻不過動作相當粗暴,不知道對方身上穿了什麽,行動間竟發出鐵器摩擦的聲響。聽到這種聲音,蕭婧猛然抬頭,一雙眼睛立時瞪圓了。
先前她以為是手電光,如今呈現在眼前的竟然是火把,周圍的幾個男人身上穿的也都是鎧甲,樣式……似乎有點熟悉……
蕭婧一時間接受不了這樣的轉變,如果不是渾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她真會以為是自己又做了一個荒誕不經的夢。明明是回到了現代,為什麽還會看到閼於的士兵?
麵前的人看著她的奇異打扮,眼底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好奇,然而看得出他們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兵,雖然好奇卻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周圍的人讓開了一條路,一個同樣戎裝打扮的男子走上前來。剛剛把她扶起來的士兵用閼於話說了一句什麽,男子卻用漢語重複了一遍:“奸細?”
蕭婧本能地反駁道:“我不是奸細,我是來附近遊玩,不小心掉下來的。”一邊說著,她一邊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大山的方向。
對方卻輕蔑地笑了:“那座山是我們閼於最險峻的山峰,軍中最強壯的士兵才能徒手爬上去,你……”他用馬鞭抬起她的下巴,“憑什麽?”
“所以……不是掉下來了嗎……”蕭婧咕噥了一句,然而在看清對方的臉時,一個名字卻脫口而出:“赤那!”
眼前那人,正是閼於的四王子赤那,雖然隻見過寥寥數麵,但他的特征實在太過明顯,所以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赤那的母親來自遊牧民族,天生一雙湛藍色的眼睛,赤那的眼睛雖不像他母親那般色彩鮮明,卻也極為惹眼了。
見她叫出自己的名字,赤那愣了一下,下一刻馬鞭便箍住了她的頸項,隻要微微一用力便可扭斷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