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死裏逃生
蕭婧不知道自己那樣坐了多久,說了多久的話,直到火光漸漸黯淡下來,她才抬起無神的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陵墓的寒氣很重,無論她怎樣用力抱緊蕭馳,他還是漸漸冷了下去。
再度垂首,看到他緊閉著的雙眼和枯槁的容顏,她終於哭出聲來,喑啞破碎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說不出的悲愴。隻是,再也流不出眼淚,所有的淚水仿佛都在之前流盡,如今她剩下的,隻有這樣撕心裂肺的哀號。
牆上的火苗又閃了閃,已經有兩支火把熄滅了,而剩餘的兩支,火苗也越來越小。
蕭婧胸口的憋悶感越來越重,明明在大口呼吸,空氣卻像是驟然稀薄了似的,無論如何無法驅散那股憋悶。
大約是這間屋子密封的太好,沒有足夠的空氣了,這意味著什麽蕭婧知道的很清楚,隻是剛剛經曆了那樣的哀慟後,她竟絲毫不覺得恐懼,反而有種解脫之感。
或許,就這樣死了也好,就不必再理會這世上眾多煩憂。如果早就注定了要有人離開的話,那她寧願是她自己。
縱然一死,尚有旁人為她灑幾滴眼淚,而她,是再也不願看著在意之人在眼前死去的了。是陌先生高看了她,她亦高估了自己,以為可以憑借己身力挽狂瀾,救世於水火之中,殊不知卻是將自己硬生生置於這水火中煎熬,除了心痛別無所獲。
她蕭婧並不是那樣堅強的人,沒有那樣果決的魄力和手段,故而一次次弄巧成拙。她連自己都救不了,又何談去救人呢?蕭馳,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保持一個姿勢坐了這許久,她的雙臂已然酸麻。蕭婧借著最後一點光線將蕭馳的屍身放平在地上,替他整理好淩亂的衣衫。仿佛是明白她的心意一般,最後那一支火把一直頑強地亮著,直到她將蕭馳的衣袍理得平整後,才悄無聲息地滅了。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蕭婧突然開了口:“後人打開這座陵墓時,看見你我死在這財寶堆中,不知要流傳出怎樣的笑柄了。”
她聲音沙啞粗嘎,語氣卻是反常的輕快,顯見得是將所有希望都放棄了。
隻是手指無意間觸到懷裏那一方鐵盒時,心底又浮上來些不甘。機緣巧合,讓她尋到了解藥,卻終究救不了蕭馳的性命,就連夏昱也……隻是不甘,又有什麽用呢?既然這世界注定要走向消亡,多一個少一個,早一刻遲一刻,想來也沒有什麽分別了吧!
“天不從人願,將如何之?”她輕聲歎息,終於再也支持不住地靠在了背後的箱子上,閉上眼睛等待著那最後一刻的來臨。
孤身一人處於黑暗中,是最不清楚時候長短的了。在這樣絕對的黑暗和寂靜中,一瞬間幾乎可以被拉長至永遠,而蕭婧本以為近在咫尺的死亡,卻遲遲不肯來臨。渾渾噩噩中,她已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仿佛半夢半醒之間在虛空中漂浮,沒有半點著落……
怎麽也不會想到,還有再次睜開眼睛看到光亮的時候。
在睜開眼睛的瞬間,原本漂浮無依的感覺陡然消失,像是魂靈陡然從半空中被擲下,重新回歸軀體。
蕭婧茫然地眨巴著眼睛,眼前的一片白茫茫中漸漸凸浮出一個人的眉眼輪廓,漸漸清晰……“夏昱!”她脫口而出叫出他的名字,喉嚨中卻隻徒勞地發出嘶嘶的氣流聲。
夏昱一邊按了她的肩膀不許她起身,一邊低聲安慰道:“不要著急,你在裏麵困了太久,總要些時間恢複。”
她點點頭,喉間一陣陣的酸楚湧上來,撞得眼底刺痛無比,卻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夏昱看她憋紅了眼眶,又是心疼又是無奈,隻能伸手將她抱進懷裏,幾乎咬牙切齒般道:“以後,你要再敢丟下我自己去胡鬧,我就造一把沒有鑰匙能打開的鎖,把咱們兩個鎖在一起!”
蕭婧慘淡地笑笑,推開他一點,用手在他胸前寫道:“你想得美。”
夏昱明知她是強顏歡笑,眸底掠過一絲黯然,隻重新將她抱回懷裏,不再說話。他心口正中隱隱作痛,不知是因為之前受傷所致,還是因為眼前這個叫他愛恨不得的人。
秘庫的門隻有用鑰匙才能開啟,他卻隻能用最笨的方法,選擇毀了那麵牆。然而牆內另有乾坤,隻剛掘破了第一層牆皮,裏麵便湧出了水一樣的液體,人的衣衫皮肉隻要沾到就被迅速腐蝕。
隻這第一道機關,就折損了數人的性命,饒是野鶴反應得快,也不得不斬落一隻手來丟卒保帥,好歹保住了性命。
肯跟隨他前來救人的,都是他最忠誠的部下。然而,在見了這一幕後,他命令所有人都退下,自己拿起鐵鏟站到的牆壁前。
他對那些眼見同僚死亡仍忠心耿耿的部下隻說了一句話:“我不再是你們的主子,你們各自去罷。”
然而,沒有一個人肯離開。牆壁內一共暗藏三道機關,有了第一次的教訓,後麵兩道機關他們都小心應付,幸好有傷無死。連夏昱自己,也中了當胸一箭,若不是野鶴眼明手快地抓住了箭尾,他自己又疾退數步卸去了那箭的大半力道,怕是早已透胸而過。
然而,這種死裏逃生的震撼,遠沒有他看到蕭婧時那般深重。
她是那樣蒼白和憔悴,和靜靜躺在她身邊的蕭馳幾乎沒有什麽分別。那時候,他以為自己來得太晚,幾乎都沒有勇氣上前去試探她的鼻息。
如今她雖然已經醒來,但他仍忍不住後怕。
就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他就險些失去了她。葉青說,倘若再晚得片刻工夫,就算是大羅金仙也回天乏力。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麵臨失去她的威脅,然而這一次,卻讓他深感恐懼。
因為她的神情,看到她的那一刻,她臉上並沒有絲毫的絕望,嘴角甚至還似噙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然而,那樣的神情,對他而言卻比絕望還要可怕。那是對這個世間再沒有牽掛的神情。
就像現在,他寧肯她歇斯底裏地發泄,也不願看她強顏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