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盟約
第一場雪落在閼於的草原上時,新的局麵已經初具端倪。
閼於王吉泰莫名其妙遇刺身亡,對閼於人來說也許是一件好事。因為吉泰登基的這數月來,隻做了一件事,就是征兵。但凡年滿十二的男子都被招入軍中,以致於都城周圍百姓家中盡皆婦孺。
閼於百姓多以放牧為生,如今家中男丁盡去,牧場上空有牛羊卻無人放牧,怨聲不絕於耳。如今閼於王驟然崩逝,都城中登時大亂,許多兵丁都趁機逃回家中。
閼於眼下最需要的,莫過於一位新的王。已故閼於王如今在世的兄弟,隻剩下三王子忽闌和四王子赤那。赤那有北方遊牧民族支持,忽闌亦有錦朝女皇王夫的身份可恃,眼看著一場爭端又將掀起,朝堂內外都是人心惶惶。
就在朝中臣子各擁其主爭論不休時,兩位王子竟出人意料地各率部下在葛其布城會麵,商定國界。
一場迫在眉睫的大戰就此消弭,忽闌和赤那將閼於原本的國土一分為二,以貫穿疆域東西的瑪依河為界,各據一方土地自立為王。自此,便有了南北閼於之分,兩位國主本就是手足,如今更是約為兄弟之國。立誓永不征戰。
近年來閼於子民飽受內亂之苦,如今得了這樣的結果,自然人人額手稱慶。
然而據目睹兩位王子會麵的人說,在座的還有一位神秘女子。兩位王子走出帳篷對天盟誓時,不知哪裏來的一陣大風吹去了那女子的麵紗,觀其形貌恰恰便是曾經出現在閼於王宮裏,一舉手便擊斃三匹狼的“仙女”!
於是那個傳說又盛行一時,崇拜神靈的閼於百姓相信,是上天不忍看閼於王室同室操戈血流大地的慘劇,於是派來仙女來拯救他們於水火中。
對於這個說法,蕭婧失笑之餘,隻覺得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當初她一個隨性而起的念頭,竟為今天的事埋下了伏筆,不過這樣也好,有了上天和神靈做借口,忽闌就算心中惡性未除,也斷乎不敢貿然起兵。
親眼看著他們兄弟二人歃血為盟,蕭婧心口的最後一塊大石也終於放下了。留在葛其布城的最後一夜,她正要睡下,門卻被人輕輕叩響了。
打開門就看到了赤那,數月不見,他長得更高大了,麵容也成熟許多,完全褪去了少年稚氣。“你母親還好嗎?”蕭婧禮貌地問候。
赤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直勾勾地瞪著她:“你到底是誰?”
“你說呢?”蕭婧反問道。
“他們說,你是天上來的仙女,”赤那的語氣有些困惑,“是真的嗎?”
看他的樣子如此認真,偏生問的問題又稚氣未脫,蕭婧不禁莞爾。赤那見她隻是微笑不語,眼裏陡然略過一絲氣惱的神色,又重複了一遍,“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蕭婧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良久才低低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誰?這個世界的蕭婧,既是韶華公主,又是錦朝女皇,是莫名穿越而來的靈魂借屍還魂的結果。而現在的她雖然重歸舊軀,卻仍然無法擺脫那個曾經的身份,更不能做回原本的自己。
事到如今,她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誰了,仿佛有很多個身份,卻又仿佛誰都不是。
沉默半晌,她才走出房門,伸出手指著繁星閃爍的天空,對跟在她身後出來的赤那笑道:“我是從那裏來的,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那算什麽,又怎麽能告訴你呢?”
赤那仰望著星空,臉上漸漸浮出做夢一樣的神情,連他的語聲像是夢中的囈語一般:“果然,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覺得你和我所見過的人都不一樣……”
聽到他的話,蕭婧心底有些黯然,這次她離開帝都本是秘密進行的,誰知殷恪從哪裏得到了消息,執意前來相送。分別時,他也說了類似的話,蕭婧也像現在一樣不知道該怎麽去回答。
在殷恪看來,這一切都不是他能理解的吧,明明不久前還與她把臂同遊兩情相悅,一轉眼她就嫁與旁人,從此連一個側目都不曾給他,視若陌路。
蕭婧也隻能囑咐他一句善待蕭妤,也不知他是否會聽得進去。
她正胡思亂想時,赤那卻忽然撲過來,抱著她就地一滾。蕭婧意識到危險時,隻見剛才她站的地方已明晃晃釘了一把梭鏢。
赤那雖然不懂武功,但見這勢頭便知對方不容小覷,情急之下隻得同蕭婧退回到屋內。他還未及插上門閂,兩把明晃晃的長劍已經從門縫中穿出。赤那拿不住那門閂,隻得放棄了關門的念頭,拉著蕭婧向窗子跑去。
他們才剛跑了兩步,有人已經破窗而入,長劍毫不容情地當頭劈來。
赤那將蕭婧護在身後,拔出腰間彎刀當頭迎上去。他雖不諳武功之道,但那一柄彎刀卻是以玄鐵製成,非尋常刀劍可比。更何況玄鐵極重,加上他的臂力,一般的武功高手也難以正麵抵擋。
赤那一刀將對手逼退,便提起蕭婧的衣領將她從窗口丟出,自己也跟著縱身躍出。
然而外麵的敵人比他想象中要多,一時間隻看到明晃晃的劍光四麵八方襲來,根本無從抵禦。對方以逸待勞,他根本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隻能束手就死,然而耳畔忽作異響,竟似是兵器落地之聲。
赤那定睛看去,隻見場中不知何時竟已多了一個落魄漢子,而方才圍攻他和蕭婧的幾人兵器盡皆落地,各自捂著鮮血淋漓的手腕哀嚎不已。
“楊大哥!”看清來人時,蕭婧不由得驚呼一聲,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你……”
楊一刀做了個手勢示意她收聲,蕭婧也知道如今大敵環伺,並不是敘舊的時候,於是乖乖閉了嘴站在楊一刀身後,又招手示意赤那也過去。
楊一刀一手提刀,凜厲目光自場內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然後沉聲道:“誰讓你們來的?”
此時,方才在前門伏擊的那幾個人也跟了過來,其中為首一人傲慢道:“我當時誰,原來是叛出師門的大師兄啊,沒想到你還沒死,”那人一抖劍尖,厲聲道:“也好,今日我就替師父料理了你這個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