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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塵埃落定

  三年後秋風初起時,疊庸關內外已是別一番景象。


  閼於畢竟是居於塞外苦寒之地,國中百姓多以放牧為生,須逐水草而居,不得安定。且閼於國中醫者極少,草藥也十分欠缺,尋常牧民若是患了疾病便隻有聽天由命了。人尚且如此,更遑論牲畜,家家戶戶每年因疾病折損的牲畜數目皆十分可觀,若是再多逢上些惡劣氣候,便更是民不聊生了。


  縱然閼於兵強馬壯,也敵不過軍需不足的拖累,更何況國土被一分為二後,雙方勢力都是大大削弱,根本不足以與錦朝對抗。


  蕭驥登基的第二年初春時,草原上爆發了疫情,起初是牲畜暴斃,牲畜屍身得不到及時處置,又引發了禍及人身的瘟疫。當此之際,蕭驥采納了鄒原的建議,派遣特使攜帶閼於人急需的藥草和醫官前往,主動向閼於示好。


  自行此舉後,兩國關係得以緩和,北閼於王赤那率先親來朝賀,言辭中雖未明言臣服,卻也十分恭謹。蕭驥以上賓之禮待之,約定互為兄弟。


  北閼於既已同錦朝議和,南閼於夾於兩國中間,若再起異心則無異於腹背受敵。隻不過忽闌為人高傲,遲遲不肯低頭,寧可閉關鎖國也不肯接受旁人援助。當北閼於得錦朝相助平安度過難關時,南閼於尚苦苦掙紮於疫情之中不得解脫。


  待到入冬後,疫情雖因季節更替而逐漸平息,但南閼於的國力已大大削弱。


  蕭驥便在此時下令於邊關開放集市,與鄰國互通有無。北閼於商人寧可千裏跋涉,也要用從家鄉運至的馬匹牛羊等交換藥品糧食。南閼於本有近水樓台之禮,卻困於上位者的固步自封,一時間國內子民怨聲載道,更有大批牧民寧可冒殺頭之險逃往北閼於。


  忽闌縱然智計再高,也難解子民離心糧食不足的困局,最終不得不接受了蕭驥的好意。但這也意味著要接受錦朝的鉗製,爭霸天下的夢想,便永遠隻能是個夢想了。


  在蕭驥登基之初還持質疑態度的那些臣子,在看到他這樣兵不血刃地收服了一向以好戰著稱的閼於人後,也不得不心服口服了。


  交易互市,不僅讓錦朝國力得以提升,從閼於人手中交換來的馬匹和鐵器等物,也讓錦朝軍隊的戰力有了提高。閼於國境內山脈連綿,礦產極為豐富,閼於人雖不擅耕種,但於鐵器的冶煉一道卻別有心得,鑄造出的兵器鎧甲往往優於中原。


  開放邊關集市一開始本是蕭驥對閼於示好之舉,如此一來竟真正做到了“互通有無”這四字,於是日漸繁榮起來。


  外無戰禍滋擾,內無政務之憂,所謂昌平盛世,大約便是如此罷。


  因此,昌和三年的年關,就在一片喜慶祥和的氣氛中來臨了。那日自清晨起,勤政殿便是一派昌盛景象,除了朝中文武百官一早就賀過年關之喜外,各國使臣也紛紛攜帶重禮前來朝賀。


  半天下來,饒是蕭驥年輕力壯,肩腰也因過分挺直而微覺酸痛。


  三年下來,他身量已初初長成,且因在朝堂上曆練,眉宇間少年稚氣也已消褪得差不多了。因是特殊時期,待到早朝結束後已是正午。


  冬日天短,過了正午後天色便暗的很快,蕭驥隻覺才睡了片刻,一旁的宮監已在輕聲喚他起身了。蕭婧睜開眼睛,隻見窗紙上已是灰蒙蒙一片,不覺一骨碌爬起身來驚道:“糊塗東西,怎的不早些叫朕,這可不是誤了晚宴的時辰了?”


  今日的晚宴非同以往,不僅有文武百官,更有別國使臣在座,身為上國君主若是遲到,豈不是大大的失禮了?


  蕭驥平日待人一向寬和,今日情急之下疾言厲色起來,那宮監忙不迭下跪請罪:“陛下恕罪,奴才並不敢延誤。”


  蕭驥心中焦急,也等不得宮女服侍穿衣,自行拿了外袍向身上一披,胡亂係著腰帶道:“還要狡辯,天明明都要黑了。”


  那宮監這才明白過來,鬆了口氣道:“陛下莫急,並不是晚了,卻是今兒個下雪了呢。”


  “下雪了?”蕭驥錯愕道,連靴子也顧不得穿便奔到窗前,推開窗便覺臉頰一涼,果見半空中飄飄灑灑的雪花落下來,地上已積了薄薄一層。


  “下雪了……”他又低聲重複了一遍,隻不過這次的語氣平添了許多感慨

  自他登基以來,帝都就不曾下過雪。也不單單是帝都如此,就連塞外的閼於,所見到的最後一場雪還是在南北閼於訂立盟約之時。自那以後,縱有季節更替如故,卻總是不見下雪。也因著如此,閼於才會爆發那樣前所未有的瘟疫。


  三年來的第一場雪,就這樣來了。


  蕭驥兀自望著窗外出神,身後的宮監冒著受到斥責的危險開口道:“陛下,若是再不準備,時候就真的遲了。”


  再轉回身時,蕭驥的神情已溫和許多,宮人伺候他穿衣束冠時,甚至能看到他的嘴角噙著一縷笑意,不知在為什麽事高興。


  他的好情緒一直保持到了晚宴,看那些平日裏斥為索然無味的歌舞時,也有了幾句讚賞。見天子的情緒都如此高漲,朝臣更是極盡奉承之言,宴席上的氣氛十分融洽。


  酒到酣處,卻有一名宮女急匆匆跑了進來,將一方明黃絹子包裹著的物事呈了上去。看到那名宮女時,蕭驥的臉色已經變了,原本端在手中的金杯竟不自覺傾倒,杯中美酒滿灑衣襟。


  他一把抓過那明黃絹包,隻在手中一握便滿目震驚。


  眾目睽睽之下,他竟不顧儀態當眾離席,奔走的姿態幾乎已是狼狽。他冒著漫天風雪一路向皇宮最北端跑去,那裏隻有一座孤零零的宮殿,窗子中透出微弱燭光。從前他隻覺那燭光溫暖,如今心境遷移,隻覺那燭光也冷了起來,越發照出他獨立於雪地的孤單。


  “皇姐!”


  他聲嘶力竭地喊著,一聲又一聲,然而那座宮殿竟像是空無一人一樣,無論他怎樣叫喊都不曾有人在門口出現。


  不知過了多久,一眾宮人才提著燈籠打著傘追了上來


  方才送來絹包的那名宮女也赫然在列,蕭驥一看到她,便一把抓過來喝問道:“長公主……怎麽了……”說這幾個字時,他的唇齒忍不住顫抖。


  那宮女是唯一服侍蕭婧的人,竟也頗有幾分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氣度,麵對如此盛怒的帝王,竟平靜答道:“啟稟陛下,長公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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