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倒黴
從李才老家回去之後,我立誓以後再不幫賭徒紋身 , 這一點我也收錄在了外婆留給我的劄記裏 , 不管將來生死繡死是否後繼有人,這一條都被製定為禁忌 , 告誡後輩子孫 , 永不許觸犯。
至於李才殺害十九歲女孩的事情,之前我曾一度懷疑是程馨幫李才出的主意 , 知道李才和‘那個人’之間的關係之後 , 我隱約覺得 , 小姑娘的死,恐怕是‘那個人’一手造成。
隻不過如今兩位當事人都已經死了,這個問題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必要,就算問了 , 也不一定能聽到真實的答案。
回到家裏已經是傍晚七點左右,紋身店裏沒有紋紋身的客人 , 隻有一個小朋友和程馨坐在一起寫作業。
才到學校三天的時間 , 程馨這麽快結識到小夥伴,倒是令我頗為疑惑 , 畢竟她自己曾說過,四年級的學生都是幼稚兒童,和他們一起 , 她感覺自己也變得幼稚 , 她不喜歡和這些小學生交朋友。
如今程馨主動帶小夥伴到紋身店 , 豈不是在自己打臉。
我準備笑笑她,還沒說話 , 她看到我,衝我跑過來 , 無比認真的告訴我:“那是我同學,霍蘭蘭 , 請你幫忙來的。”
她的同學霍蘭蘭也看到了我,跟著跑過來 , 在程馨一番介紹之後,告我說,她從程馨嘴裏得知 , 我的生死繡可以改命驅邪 , 今天找我 , 是想請我幫幫她爸。
霍蘭蘭告訴我說 , 他的父親是一名出租車司機 , 開夜車的,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 , 總是很倒黴,經常莫名其妙丟東西就算了,明明沒做錯什麽,總被顧客投訴,近一周時間,幾乎每天都有投訴電話打到出租車公司,為此他爸挨了不少的罵。
最倒黴的不是這些事,是前些天她爸撿了一個錢包,出於職業道德 , 她爸把錢包送到公司等失主認領,沒想到半天之後 , 失主來了 , 卻說她錢包裏不該隻有兩百塊的現金,是兩千兩百塊 , 為此失主還拿出下午從銀行裏取錢的憑證 , 一口咬定是她爸拿了裏邊的兩千塊。
失主又吵又鬧,非得讓她爸賠錢 , 最後出於公司壓力和顧客的雙重壓力 , 他爸賠了一千塊 , 一周的工資都賠進去了。
這還不算完,就在前天傍晚,她爸剛接車,沒開到一百米 , 從路邊突然跑出來個老太太,躺在地上非說她爸撞了她。
這種明顯的碰瓷兒可以不用搭理 ,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 , 車裏的行車記錄儀是壞的,附近也沒有什麽監控攝像之類 , 也就是說,即使知道是老太太的故意勒索,也沒有證據。
一開始她爸不想理老太太 , 卻被攔了下來 , 大吵大鬧說她爸撞了人想逃逸 , 那個老太太生的一張巧嘴,能說會道 , 躺在地上對她爸一頓的指責,然後又是一陣‘哎呦哎呦’的痛苦叫喚 , 惹來群眾非議。
好一陣的協商之後,她爸被逼無奈 , 賠了老太太一千兩百塊,總算了事。
霍蘭蘭說他爸一個月工資也就四五千塊 , 一下出去那麽多,她媽沒工作的,最近都快被這些事情給急瘋了。
霍蘭蘭還說 , 她還有個弟弟 , 在上幼兒園 , 再這樣下去 , 她連書都讀不起了。
“怎麽就讀不起書了?現在不是九年義務教育 , 念小學不要錢嗎?”站在一邊的秋子插嘴。
霍蘭蘭噘嘴,說念書是不花錢,但是並沒說補課也不花錢啊?
這倒是真的 , 雖然現在教育局確實有規定,老師私下裏不許開設補習班,違者可打教育局的電話舉報,但這僅限於部分教師,少部分教師仍然會頂風作案,畢竟補課的費用,比教師工資高太多了。
前天帶程馨卻學校報名的時候,她班主任就旁敲側擊的問我要不要補課之類,說課堂上的教學都是大鍋炒 , 一鍋燉的大雜燴,不一定每個學生都能聽懂 , 尤其新轉來的同學 , 適應力差的很可能會跟不上。要想提高學習成績,最好的辦法還是私下教學 , 一對一講解。
言外之意 , 就是讓我報她周末班的補習班。
我是想替程馨報個名的,被她拒絕了 , 她說以她快二十六歲的智商 , 難道還弄不懂小學四年級的題嗎?就算沒學過 , 她認真起來,也不會比班上同學差。
當然,話題有點扯遠了,回到正題上。
霍蘭蘭說 , 她爸是他們家的頂梁柱,開出租車是唯一金錢來源 , 如果她爸繼續這樣下去 , 不僅最後領不到一分錢工資,還會倒貼錢 , 早晚被公司辭退,到時候他們一家隻能吃土。
聽完霍蘭蘭的概述,我第一感覺並非她爸倒黴的時運 , 而是驚歎於霍蘭蘭的表述能力 , 她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 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且充滿邏輯性 , 完全不像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沉著和冷靜。
思來想去,也許這就是那一句: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家中貧困 , 導致霍蘭蘭過早成熟,已經開始替父母分擔憂愁。
霍蘭蘭能找我幫他父親解難實屬難得 , 隻是她不過是個小孩,先不說她話的可信度有多少 , 即便她說的是真的,我也願意幫她,但她父母不願意接受幫助怎麽辦?畢竟我的紋身店不是慈善 , 不可能免費幫她。
我告訴霍蘭蘭 , “找我幫忙的事 , 你應該回去跟你爸媽商量一下 , 如果他們相信我 , 你再找他們來見我。”
說完之後,看霍蘭蘭皺著眉頭 , 我又補充一句:“還有,我的紋身是要收費的……”
話沒說完,被霍蘭蘭打斷:“我知道,程馨已經跟我說過了,兩千塊錢幫我爸解決難題。”
兩千塊?
我轉頭看程馨,發現她正一臉微笑地看著我,臉上充滿自信,像是在說:我厲害吧,價錢都幫你談好了。
兩千塊,買一個好一點的陰魂都買不到。
我這個姐姐 , 醒了這麽久,金錢觀還活在十多年前 , 看來得抽空給她普及一下如今金錢的價值。
我衝霍蘭蘭搖了搖頭 , 盡量簡單的說:“兩千塊是最普通紋身的價格,如果你爸是遇到的鬼怪之類比較陰的事 , 這個價格是不行的 , 最低得五千。當然,根據事件的難易程度 , 實際價格可能還會更高。你先回去和你父母商量一下 , 如果他們能接受 , 你再帶他們一起來找我,你看行不行?”
霍蘭蘭眉頭皺的更緊了,問我‘不能再低一點嗎’?在得到我否定的回答之後,她沉默了一會,點頭說話 , 她現在就回家跟她父母商量。
等程馨送霍蘭蘭到門口的時候,我隱約聽到火辣辣略帶質問的語氣 , 小聲對程馨說:“你不是說兩千塊足夠了嗎,怎麽高出那麽多?”
程馨一臉無奈 , 回道:“我也不知道,以前確實兩千塊就夠一個生死繡。”說完似乎還自顧自地小聲嘀咕了一句:“現在怎麽那麽貴了?”
霍蘭蘭離開之後 , 我並未太在意這件事,看店裏沒有生意,我早早關了門回家休息 , 沒想到第二天下午放學以後 , 霍蘭蘭再次跟著程馨到我家裏來 , 開門見山地問我:“程叔叔,哦不 , 程哥哥,紋身的價格真的不能再低一點嗎?我家裏一時真的拿不出那麽多錢 , 你就可憐可憐我爸吧,他真的太辛苦 , 太累了。”
我心裏忍不住一聲歎息,這個社會,誰活著不辛苦呢?
不是我不想幫忙 , 我不是慈善家,我也需要生活。
我再次拒絕霍蘭蘭,她一聽當時就哭了 , 眼淚嘩嘩地從眼睛裏流了出來 , 但並未有怪我 , 轉身朝門外跑去 , 程馨趕忙著追出去 , 兩人在馬路對麵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程馨在安慰霍蘭蘭。
過了好一會 , 霍蘭蘭總算止住哭泣,和程馨揮手道別。
程馨回來之後,我問她剛才跟霍蘭蘭聊什麽,她完全不看我,丟給我一句‘秘密’,隨後不再理我,走到紋身店裏搗鼓那些擺放整齊的紋身針和顏料。
我問她幹嘛,她頭也不回地回我一句‘隨便看看’,我沒有當一回事 , 一直到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叫程馨上學 , 發現她房間裏空蕩蕩的 , 我心裏一陣納悶,今天起得還挺早 , 可我找鑰匙的時候 , 發現我串紋身店的鑰匙不見了。
我記得昨晚回家之後,我就放在餐桌上的,怎麽會不見?
我心裏一陣緊張 , 程馨不在家 , 鑰匙也不在,該不會出什麽事情了吧?
我連外套都來不及穿 , 趕忙著出門,不想剛走出大門,看到程馨從樓梯拐角走上來,我忙迎上去,問她這一大早的去哪了?
程馨晃了晃手裏的豆漿油條 , 說她今早睡不著,就早起出去買點早餐 , 說完還補充一句:“我鑰匙昨晚不記得放哪了 , 借用了一下你的。”
說話的時候正好走到我身邊,反手將鑰匙當到我的手裏。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 總覺得今天的程馨有點怪,但又實在看不出哪裏怪,直到五天以後 , 一個女人扶著一個男人找到了紋身店。
兩人看起來約莫都是三十四五歲 , 女人打扮挺時髦的 , 男人有些滄桑,頭上像是受了手 , 正用自己的左右捂著額頭,有鮮血從指縫裏流出來。
我一邊朝二人走過去,一邊問他們有什麽事?
女人表情憤怒 , 眼光在紋身店裏掃了一圈,問道:“你們誰是程樂?”
找我的?
我滿腦子問號,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就是,請問你找我有什麽……”
最後一個‘事’字還未說出口 , 一塊石頭從女人手中飛了出來,不偏不倚 , 正好砸中我的腦門心,頓時傳來一陣惡痛。
我好脾氣瞬間炸毛,不自覺地加大聲音,質問女人什麽意思?
女人走到我麵前 , 惡狠狠地衝我低喝道:“你還好意思問我什麽意思 , 這句話該我問你。你自己看看,你慫恿你那個妹妹程馨幹的好事……”
因為我看著比程馨大 , 所以對外我們一致說她是我的妹妹。
女人說完話 , 一把掀開男人的衣裳 , 露出胸口一個拳頭一般大小的紋身……不,確切來說不是紋身,而是生死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