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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霜琴敗落

  暢春殿內跪滿了朝中的文武大臣,一眼望過去烏泱泱地一片。皇上命人張貼的布告可以瞞得過那些百姓,可糊弄不了這些大臣,他們在後宮中多有耳目,皇後離宮的消息自然瞞不過他們。


  自從布告張貼出去,已過去三日,京畿被羽林衛翻了幾遍,仍然沒有半分皇後娘娘的蹤跡。百姓們惶恐不安,有不少人看到布告上的高額賞金,到京兆府尹那裏報案,他帶著人幾乎跑斷了腿,卻沒有一個人是他們要找的人。


  京畿之中近來湧進了不少所謂的俠士,隨便一個對於京畿中的百姓來說,都是陌生人。這般情形之下,皇上所發的布告便形同虛設。


  正是想通了這一點,淩祈暄才覺得頭疼。冰涼的龍椅上仍舊沒有半分溫度,他撫了撫額角,隻覺雙鬢突突直跳,即便是他錯了,可她當真從此不見他了嗎?


  早在一旁候著的墨一連忙遞上一顆藥丸,他抬頭看了一眼胡子拉碴的主人,心下不由有些淒然,能解了主子身上的蠱毒是好事,他先前日日巴望著不就是為了從凰後娘娘那裏求得一絲希望嗎?隻是眼下看著這樣黯然神傷的主子,他倒不知自己這樣的決定是對是錯了。


  “主子,他們還在殿外候著。”墨一斟酌了片刻,還是開口說了聲。


  “由他們,願意跪著便跪著。”淩祈暄揮了揮手,自從坐上這個皇位,這些人在他麵前越發放肆起來,如今竟倚老賣老,當真將他這個皇帝當成軟柿子捏了。


  “隻是近日來,京畿百姓已對閉城一事頗多微詞,長此以往,怕是有些不妥。”墨一覷了一眼主子的臉色,見他麵色未變,這才壯著膽子繼續說道:“北凰國亦有來使前來,請皇上下令幫他們找尋國師。”


  那些北凰國的人當真不客氣,墨一已是思量過後,才將他們的來意委婉轉達。凰北若一行人在東淩被擄是事實,藍夫人的死東淩已對北凰有所虧欠,眼下皇後又不知所蹤。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讓朕一個人靜一靜。”他如何不知眼下的形勢,這幾日京畿之內把守嚴密,她必然會在開城後喬裝打扮離開。想到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術,他心中也沒了底。


  若不是她醫術超人,隻怕也不能解開自己身上的心蠱,隻是千秋重鎖為何會在她身上,仍讓人心存疑慮。思及霜琴出巫族的目的,淩祈暄的眸光越發深邃起來。


  霜琴眼下被人看守在景陽宮中,左右自己在這裏揣測也沒個定論,淩祈暄決定到景陽宮中看看,一來他這幾日刻意命人將她被囚的消息散布出去,卻不見有人來救她離開,二來事事關瑤瑤手中的千秋重鎖,他要好好打探一番。


  不過幾日的功夫,景陽宮已失了原本光鮮的模樣,自從景陽宮出事,宮中服侍的奴才被調走了個七八成,餘下之人對伺候她一事也不盡然上心。


  見到皇上出現在這裏,他們麵上露出一絲慌張,繼而又斂下頭去,見皇上從他們身邊經過,卻無怪罪他們的意思,這才鬆下一口氣來,繼續忙手中的活計了。


  霜琴身邊離開的人居多數,再次見到良念站在她宮門口,淩祈暄倒是訝異了一下,隨即又釋然了。他對這小婢女沒有太多印象,往日裏自己到這裏來,偶爾會聽人提起良念姑姑辦事最得主子歡心,琴貴妃亦對她頗多倚重,如今看來,這婢女倒是還有幾分良心。


  如同往日裏淩祈暄到這裏來一般,良念麵上仍舊是那樣一幅神色,看不出悲喜,她向他屈膝行禮,而後便起身站在一旁,默默將殿門打開。


  殿門打開半扇,容淩祈暄通過。門外的光照進來,霜琴下意思地抬手去擋,有道是人心不古,隻不過這次宮中奴才任意踐踏的對象換作了她,往日裏這樣的情形見多了,她對這些東西倒是無甚在意。


  逆著光隻能瞧見他周身的輪廓,傍晚的日光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彩,霜琴眨了眨眼睛,再仔細看去,才知道自己見到的不是幻覺,他仍麵對著自己站在殿門處。


  急急地想要起身,不想坐久了雙腿變得麻木,原本是想要站起來迎他,不想這腿不爭氣,霜琴直直地想著淩祈暄站立的方向倒了過去。


  先前他見不得自己受到半分委屈,而今自己這個模樣在他麵前,他也無動於衷,心中被委屈之意充斥,她不後悔對他下心蠱,她隻是喜歡他,又何錯之有?

  霜琴跌倒的一刹那,淩祈暄下意識便要邁步出去,這種行為終是被自己製止,想到她對自己的一番作為,以及至今未曾找到蹤跡的藍珺瑤,心頭不免湧上厲意,站在殿門處一動未動。


  霜琴的姿勢十分不雅,身子摔在地上發出一聲重響,看著無動於衷地他,不免雙目泛紅,鼻子有些塞得慌。


  縱使自己犯下了天大的罪孽,她也不曾做過一件背叛他的事,如今他的無情才該是對待自己原有的態度。看著他晦暗不明的臉色,霜琴對他的來意多少也能揣測得到。


  即便是懲罰自己又如何,他愛的人終究離開了她,隻是不甘心,為何那人占盡了好處卻不懂得珍惜。不過若不是她毅然決然地離開,她又豈會見到阿郎今日這副模樣。


  當真是成也藍珺瑤,敗也藍珺瑤,她原本就是竊了阿郎對藍珺瑤的心意,如今又是因為她而失了這份幸福,電光火石之間,霜琴心中已跑過這許多念頭。


  她自顧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仍舊站在原地的阿郎,不免笑了出聲,隻是那笑容中帶著連自己都說不清楚的苦澀。


  “阿郎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霜琴回身在貴妃椅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梨木長凳。往日裏他總是坐在這裏,寵溺地任由自己在他身邊攪擾,眼下兩人仿佛世仇一般的情形無不讓人覺得諷刺。


  淩祈暄並未開口,卻還是走了過去,並未在她身旁坐下,而是坐在了與她相對的另一側的椅子上。黃梨木的椅子一對放在桌子兩旁,霜琴渾不在意地收回了手,整理了儀容才緩身對著他下拜:“臣妾給皇上請安。”


  一如往日嬌怯的語調,而今聽在淩祈暄耳中卻生不出半分憐惜之意,殿內的奢華不輸往日,今日這用珠玉妝點的大殿對她來說卻仿佛恥辱一般,時時提醒著她往日的榮光。


  兩人坐在凳子兩旁,一張桌子將兩人隔開,卻仿佛隔著天與地的距離。自從淩祈暄身上的心蠱得解,霜琴也不好受,那是與她本命所連的東西,心蠱折損,她的身子也要受幾分損傷。


  這幾日的飯菜她沒吃多少,失了皇上寵愛的貴妃,又怎會有宮人認真伺候,霜琴的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心緒一時激動,又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你應該知道我今日所來為了何事?”淩祈暄皺了皺眉頭,她往日裏的德行提醒著自己,這不過是她為了重新勾起自己的注意力所使的手段,刻意忽略她的行為。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霜琴將手中的帕子握作一團,那個女人有什麽好,虧得阿郎為她費盡了心機。


  她這般態度令得淩祈暄心頭生厭,往日當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才認為她是個溫婉柔順的女子,巫族教養出來的女子,又怎麽能同皇後相比。


  “若你肯將這事告訴朕,我便放你離開,往日裏你犯下的罪孽再不計較。”淩祈暄嫌惡地說道,仿佛這已經是他格外給的多大的恩寵。


  “為了那個賤/人,皇上還當真是作了大犧牲呢。”霜琴的語調不自覺地拔高,他對那個女人越好,便叫她心中越是難平。


  長老已經循著蹤跡找到了京畿,那個女人身懷千秋重鎖,依著那些老頭子的脾性,是一定要將她“請”回巫族之中的吧。距她離宮已有三日的功夫,也足夠那些老頭子將事情打探清楚了,阿郎自作聰明,自以為閉城可以將她留在這裏,卻不知給了那些老頭子一個大好的時機呢。


  想到這裏,霜琴覺得暢快了許多,心頭湧起一陣報複似的快感,她改主意了,她要將這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他,隻希望那些老頭子動作快些,不要讓她為他們做的這些事白做啊。


  “既是阿郎想要知道的,我又有什麽理由不告訴你呢?”霜琴坐直了些身子,殿內存著的銀炭沒剩下多少了,她的腳旁邊就放著一個炭火盆子,卻還是覺得身子熱不起來。


  湯婆子在一旁的桌子上放著,先前良念進來換水,卻被她趕了出去,那些人想要看她的笑話,她偏偏不如她們的意。


  “朕不會食言,你何時想出宮,朕便著人送你離開,無論是想留在東淩,還是回到南霜,朕都會為你安排妥當。”淩祈暄這般說,話語中也暗含著警醒的意味,她的身份早已被他查探得一清二楚,若不是先前她三番兩次利用心蠱對自己動手,隻怕也不會有今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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