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往事(三)
承武王看清是我,便揮退欲上前捉拿我的禁衛軍,道:“問津?你有何事?”
我抬首看了一眼承武王身旁的應國使者,道:“臣女欲單獨求見王上。”
承武王聞言蹙眉嗬責我道:“方才劉大人才誇讚於你,不過片刻功夫,你已不知禮數了!”
我聞言將頭埋得更深,此時但聽那姓劉的應國使者道:“言小姐,你方才所使的招式可是言將軍教你的?”
我向那應使回道:“父親武藝雖好,卻不擅輕功。民女雕蟲小技,乃是父親一位舊友所授。”
“言將軍那位舊友可是姓劉?”那使者又問。
我雖不知他為何詢問我師傅之事,卻也不敢隱瞞,忙道:“不敢欺瞞使者,家師確實姓劉。”
那使者聞言不再多問,又見我一直跪著,便道:“言小姐如此匆忙,必有要事麵見王上。臣下忽然想起尚有私事在身,如此便先行告退。”
我見狀已對那應使存了三分好感,麵上也露出感激一笑。他隻深深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言語,匆匆告辭而去。
承武王見我久跪在地,便道:“隨我進小金殿。”
我聞言立刻起身,隨承武王返回殿中。
承武王在殿上就座,問道:“今日何事如此冒失?”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臣女言問津,自幼承父兄庭訓。雖為女兒,卻曉君恩大義。如今臣女深受王恩,入宮已近兩載,”此時我又跪了下來,對承武王朗聲請道,“此番應國遣使求親,臣女鬥膽,欲向王上自薦,請王上恩準臣女作和親女官,隨和親公主遠赴應國。臣女願以餘生,為涼應邦交略盡綿力!”
小金殿上有片刻沉默。直至我的膝蓋已跪得發麻,才聽得承武王道:“旁的女子若被選為女官隨公主和親,隻怕多有不願。你卻為何還要自薦?可是……在宮中過得不好?”
我聞言忙搖頭道:“問津在宮中深得各位娘娘照拂。可越是如此,問津越發心中有愧。旁的女子若要遠赴應國,必會記掛家中親人。然問津父母雙亡,無牽無掛,又深受王恩,是以請旨自薦。”
承武王歎了一口氣,又道:“你可想好了?如今言家隻你一女,你若隨和親公主遠赴應國,隻怕今生便再無機會重回涼寧故土了。”
我向承武王深深叩首道:“問津無怨無悔。”
承武王聞言歎道:“此事孤自有考慮。你先退下吧!”
我見狀又向承武王行了一禮,方才施施然告退。
從那日自薦赴應之後一連三日,宮中均無異樣,連獨孤王後也不再刁難於我。
我雖煩悶不已,卻也不敢出了流雲宮,生怕承武王有旨意傳來,而我卻不在自己宮中。我如今最怕請願不成,又被獨孤王後知曉。若當真如此,恐怕她不會輕饒於我。
果然九州地邪,我心中正想著獨孤王後,她便已到了流雲宮門前。我聽了侍女來報,連忙到宮前迎接。但見她一臉肅容,快步走進流雲宮,邊走邊對我道:“問津,你很令我刮目相看。”
我心知定是我自薦赴應之事教她聽了去,也不作辯解,隻道:“臣女隻想為國略盡綿力而已。”
她聞言腳步微頓,轉身看向我道:“我原以為你隻是尋常女兒,卻不曾想你已盡得了言峰真傳。”她歎了口氣,道:“先發製人,此招甚妙。”
我聞言不敢做聲。她也加快腳步,進了流雲宮主殿。
甫一進殿,她便揮退眾人,隻留我在屋內問話:“本宮並不想刁難於你,隻是不欲你和王上及太子親近。”
我聞言心中冷笑,又重複了一遍曾經說過無數次的話:“臣女並無非分之想……”
“你既敢自請隨和親公主遠赴楚應,本宮已是信了你。否則也不會來這流雲宮了。”
“多謝王後娘娘垂愛。”我麵無表情答道。
獨孤璧琴見我雙目無神,心知我是敷衍於她,也不生氣,隻道:“問津,你很聰慧,也很伶俐。若是本宮女兒,本宮必將你寵到天上……”她輕歎一聲,又道:“奈何天意弄人,你卻是……”
她忽然不再說下去,隻命我坐在她身邊,道:“你父母皆是膽小之人,是以你雖有小勇小謀,卻無人教你將這些優點化為大智慧。如此長年累月下來,你的心氣兒也未免小了些。”
我見她評價我父母為“膽小之人”,心中雖有不悅,卻也知道這是事實。父親言峰一生謹慎小心,母親更是足不出戶,他二人皆是恭謹之人,一生不曾越雷池半步。相較起來,我的膽子是有些大了。
獨孤王後見我出神,又厲聲道:“本宮最厭惡你這副神遊太虛的模樣!麵無表情,令人生恨!”
我聞言已回過神來,忙下跪道:“臣女知錯。”
她見狀將我扶起,道:“你還沒聽懂本宮方才話中之意嗎?”她斜睨了我一眼,繼續道:“以你之資,隻自薦作和親女官,未免大材小用,也顯得你心氣兒忒低。”
我雖遲鈍,此刻卻也聽出了她話中之意,隻是不敢接話。
她見我抿嘴不語,知道我已心中清明,便笑道:“本宮不欲虧待於你。得你自薦一事提醒,本宮倒是有個更為絕妙的主意,”她看向我,麵帶笑意道,“本宮欲抬舉你和親應國,作應太子妃!”
……
自獨孤王後前來流雲宮探我之後,又過了半月有餘,承武王終於傳旨命我到小金殿覲見。我心中十分忐忑,忙隨富公公前往。但見小金殿內不僅有承武王、獨孤王後和楚應使者,便是太子段竟琮,也在殿上。
承武王見我到來,召我上前道:“問津,今日王後與劉大人皆在,你可願將那日在小金殿上對我所言之事,當著劉大人之麵再說一次?”
我抬眼向獨孤王後看去,但見她頻頻點頭以作示意。我忽然想起那日她離開流雲宮時曾對我所言“你在恒黎宮中已是小心謹慎,日後到了應宮,難道還想再受她人欺壓?”
是了,言問津身有傲骨,雖不能出宮求得自由,卻更不欲一生為人所辱!
思及此處,我已雙膝跪地,心中腹稿淡淡而出:“臣女言氏,幼承庭訓。父兄戰亡,蒙恩入宮。宮中兩載,深受王恩。雖為女兒,亦曉大義。夜中每每難入眠,深恨此身非男兒。今請和親應國,惟願以己之身,為國略盡綿力,一生不悔無怨。”
此時小金殿內已是一片寂靜,獨孤王後亦沒有出口言語。半晌,但聽承武王對應國使者問道:“劉大人以為言氏問津如何?”
那應使從席間站起,笑著回道:“臣下曾向王上言道,言小姐之德言容功,皆為女子翹楚。那日言小姐之語,臣下已盡數向我國國主修書提及,國主及太子亦讚言小姐之驚才絕豔。臣下出使之前,國主有言‘此來求女,為賢為慧,為淑為貴’,可見是否涼寧宗室,並不緊要。言小姐之賢之慧之淑,已是上上人選。”
應國使者此言一出,我心下便鬆了口氣。
此時獨孤王後也向承武王附和道:“使者所言極是。問津養在宮中兩載,已與臣妾情同母女。臣妾見她天資聰穎,進退得宜,喜愛之餘,也為其終身大事而憂。如今我涼寧宗室並無可意女子能和親應國,問津又是前鎮國將軍之女,身份亦不算低微。既然應使已無異議,王上何不成人之美,封問津為郡主,和親應國?臣妾聽聞應太子風姿卓然,才冠九州,問津此去,必為天作之合!”
承武王聞言尚未作答,應使已出口笑道:“言小姐若得郡主身份,更是錦上添花。”
承武王並未立刻回道,隻是笑對我道:“問津如此深明大義,孤十分欣慰……快快起來吧!”
我聞言起身,在侍從引領之下坐到了席間。
此時承武王已喝了一口酒,笑著向富公公及殿上眾人道:“傳孤旨意:鎮國將軍言峰遺孤言氏之女,儀靜體嫻,貌恭持謹,繡口錦心,深得孤意。著收為義女,冊封‘靖平公主’,和親應國。盼涼應承以此好,邊疆永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