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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釋嫌

  我到演啟城已是五日之後,因是徒步而行,便慢了腳程。


  這期間,我亦度過了二十一歲生辰。


  我甫一進演啟城,尚未去尋大銀錢莊,蒙紹便已然在城門相侯。


  “姑娘,”蒙紹牽著紅雪對我道,“主上已於三日前即位,改元隆武……”


  段竟瑉終於即位了!我聞言感慨,想不到他會有如此耐心,竟能等到現在才坐上涼王寶座。


  “禪王眼下如何?”如今我最擔心的,仍是段竟琮。


  “主上尊禪王為太清王,享八千食邑。”蒙紹回道。


  我聞言放下心來,不再多問,便轉移話題道:“你二人一路可好?”


  “多謝姑娘掛心,我二人一路安好無恙。言公子已先行前往清安。”


  我從他手中牽過紅雪道:“咱們先去將那勞什子的信物還了。如此貴重的東西,我日日揣在身上當真膽戰心驚。”


  “言公子讓屬下轉告姑娘,先將此物暫存在姑娘處。待姑娘到了清安,他自會來尋姑娘索要。”蒙紹答道。


  這無臉狐狸,當真讓我不得安生!也罷,你既然不急,我便索性緩緩而行,看看到底是你急,還是我急!

  ……


  仰啟城畢竟是仰州地界,已距清安不遠。是以我雖刻意放慢腳步,然二十日後到底還是到了奉清國都清安。


  這一日恰逢三月初一,乃是奉清一年一度的“春元節”,清安城內到處是熱鬧景象,絲毫未受易主之事影響,可見連瀛確有手段。


  我聽聞清安城內最為有名的便是春夏秋冬四路,春路乃聲色之地,夏路為美食之街,秋路以衣帛馳名,冬路盡雕梁畫棟。四條路各具特色,已然成為清安城內除卻王宮之外的另一地標。


  如此說來,倒是不得不去逛逛。像我這般愛吃之人,定要先往夏路而去。


  我到了夏路,隨意尋了個生意興隆的酒家坐下,剛點完酒菜,眼風便掃見有人從我身邊走過,與我同坐了一桌。我抬首一看,竟是多日未見的無臉狐狸。


  他今日又穿了緋色衣衫,麵上仍舊戴著那半片麵具,此刻正坐在我對麵,笑吟吟看著我。


  我正欲開口詢問他為何知曉我在此處,但見一個小廝模樣的年輕男子已在他身後對我笑道:“言姑娘好。”


  我尋聲看去,卻是言覓的隨從,那與我在小奉城有過一麵之緣的平喬。


  我微笑著朝他點了點頭,算是回禮,便對言覓道:“你怎知我在此處?”


  “有心相尋,便也不難。”言覓淡笑。


  我隻覺他話中有話,卻不願深究,便轉移話題道:“你的傷勢可好些了?”


  言覓點頭道:“承蒙言姑娘援手,如今已無大礙。”


  我聞言便將一直揣在身上的小令取出,放在桌上道:“原物奉還。”


  言覓看了一眼,卻並未接過,隻淡淡道:“此物天下隻得兩枚,是大銀錢莊的手令。姑娘若不嫌棄,便請收下,權當作是我對姑娘多番相助的答謝。”


  我看著那紋理奇特、做工精美的小令,隻覺此物大有來頭,又不好直言相詢,便迂回笑問:“我要此物又有何用?莫非是能在大銀錢莊的任何分號隨意兌取銀子?”


  言覓聞言笑道:“尚不止這一樣用處。姑娘隻管收好,日後若有困難,便拿著此物到任何一家分號。我大銀錢莊上下諸人,自當為姑娘赴湯蹈火。”


  我雖已猜到大銀錢莊除卻銀錢生意外,尚有其他營生。卻不曾想它竟如玉門一般,是一個有秩序的組織。難怪言覓會一路遭人追殺,可見這巡例的差事,並非美差。


  我看著那小令沉吟片刻,還是搖頭道:“此物太過貴重。若當真依公子所言,我更不能收下。”


  我將小令推至他麵前,繼續道:“我此來清安,乃是訪友。若公子當真有意相報,便請代為尋訪李持蹤跡。如此便算是兩不相欠。”


  “姑娘可知這小令是多貴重的物什?我家公子既有意將此物相贈,便是已將一半身家性命都放在了姑娘手上。”言覓尚未答話,平喬已急急開口道。


  我聞言看向言覓,但見他此刻正微垂雙眸,低首玩弄著桌上的酒杯,並不言語。我隱約感到此刻氣氛尷尬,便笑道:“我是涼寧人,言公子是九熙人。今次雖相識一場,可日後大約再見甚難,我又怎好收下公子這般貴重之物?”


  我喝了一口茶,又道:“公子並不曾詢問我的姓名,也不問我為何會有隱衛保護。可見公子業已知曉,我雖為遊曆,卻也身不由己。公子美意,恕我不能接受。”


  “言姑娘還是怪我在小奉城刻意與你結識一事,”言覓將一直把玩的酒杯放在桌上,正色道,“此事確然是我之錯,姑娘若是怪罪,我亦無話可說。”


  我在言覓麵前一直有意回避此事,隻因想著與他相識一場,日後相見無期,便也不想為此事傷了和氣。然我的確是難以完全釋懷此事,也因此排斥與他深交,不願接受他的貴重答謝。


  一時之間,我與言覓皆無話可說。他無語相詢,我沉默以對。


  “言姑娘,平喬雖隻是名下人,卻也想就此事說上幾句。”平喬大約見我二人無言以對,便開口道。


  我不願抹了他的麵子,遂笑道:“小哥兒請講。”


  平喬歎了口氣,道:“此事我最為清楚不過。我家公子在小奉城初遇姑娘之時,的確是因察覺身邊有人追殺,想借姑娘的護衛周旋一番。”


  平喬略微停頓,似在組織語言:“可隻兩日過後,公子便對我道‘言姑娘秉性純善,與世無爭,咱們不能將她拖下這趟渾水。’是以在小奉城中,除卻頭兩日,公子皆刻意避離,再未去叨擾過姑娘。就連公子自己受了傷,也不欲讓姑娘知曉,隻吩咐我走水路引開眼線,公子自己則匆忙離去,唯恐連累了姑娘。”


  我聽了平喬此言,便想起在小奉城之時,除卻頭兩日,言覓的確再未叨擾於我。就連他離開小奉,也並未當麵與我告別,隻是匆匆留了字條而去,還替我付了房錢。若是以他這般禮數周全之人而言,此舉的確有違常理。


  難怪他在與黑衣人打鬥之前便受了內傷,隻怕這一路上已不知應付了多少仇家……


  其實他大可以借口與我一路北上,我二人雖然目的地不同,卻仍可同路直到冥渠地界。他受傷清醒那日曾言,過了冥渠到了仰州,便有他的人馬接應。想來他在小奉之時,若是出言相邀結伴同行至冥渠,我大約也不會拒絕。


  我將前因後果細細串聯,腦中已然有了清明決斷。言覓與我相識之初,雖曾動過利用我的心思,然到底還是放棄了。


  既想得明白,我便已釋然。


  我看著眼前這垂眸不語的假麵人,心道他雖然狡猾詭辯,處處尋我開心,卻也不失為一個值得相交之人。再者江湖兒女本就多有意氣,我若一直於此事上斤斤計較,也未免太過小氣。


  思及此處,我便對言覓笑道:“言公子可知,何為友?”


  言覓目中露出不解之意,道:“願聞其詳。”


  我聞言抿嘴淺笑:“友分四種。一如花,豔時盈懷,萎時丟棄;二如秤,與物重則頭低,與物輕則頭仰;三如山,可借之登高望遠,可為之送翠成蔭;四如地,心懷彼物,默默承擔。”


  此言一出,一直垂眸失意的言覓已聽懂我話中之意。他唇角輕揚,對我讚道:“言姑娘好比喻!”


  我將酒杯舉起,笑對言覓道:“前事莫論。從今日起,我與公子之誼,亦是互為送翠,互為承擔。”


  言覓難掩開心之意,高舉酒杯道:“得友如此,言某大幸!”


  說罷我二人皆是一飲而盡。


  今日,我與這隻無臉紅狐狸,終是彼此引為知交。


  注:“友分四種”一說,出自章子怡3月2日的微博。嬿媺在此略有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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