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軟音(二)
是了,蕭逢譽曾說過的,相思夫人擅使軟劍,毒術無雙。
我怕再繼續說下去這個話題會教連瀛更為尷尬,於是便轉了話頭,又對吳軟音道:“聽說嫂嫂擅使軟劍,日後得了空,還望能與問津指教一二。”
吳軟音聞言眼中立時放出異彩,喜道:“你竟會使軟劍?不知師承何處?”
我正思忖是否該將師傅劉訣的名諱告知於她,但聽連瀛已開口道:“說來我這個妹子也算是你半個師妹。問津的師傅,正是劉訣。”
尚未及我反應過來,但聽吳軟音已一陣驚呼,道:“你竟是劉先生的弟子?”我瞧她這番模樣,不覺好笑。這哪裏還像是江湖上傳聞那般媚術無雙的毒娘子,倒似是個未曾出過閨閣的千金小姐一般。我不禁暗暗懷疑蕭逢譽所言是否屬實,又或是江湖傳言太過誇大?
我正作如是想法,卻聽吳軟音又已笑道:“我自小承蟾州苗部所養,修習毒術,不過習得這一手軟劍,倒是同劉先生大有關聯。”
她不待我出口詢問,已兀自接續道:“我的師傅是蟾州苗部的毒女苗若,她的軟劍,亦是劉先生所授。”
舊應地界的蟾州苗部自古便是個神秘部族,駐在蟾州最為茂密的叢林之中,世代以女子為尊,人皆擅毒。不想吳軟音竟是苗部出身,怪道毒術無雙,從前又性喜玩弄男色。
隻是這苗若,同師傅到底是何幹係?師傅又怎會為她破了生平隻教授王室宗親的誓言,教她軟劍之術?
此時但聽吳軟音又道:“師傅一生癡戀劉先生,劉先生亦曾在苗部住過四五年。若非因師傅是苗部毒女,要承襲苗位,想來他二人業已結為夫妻了。”
吳軟音的話語中不無遺憾之意,倒讓我想起當時師傅拐道恒京教我輕功之時,正是從九熙辭了官,往應國而去的。難怪師傅曾多次往返應國地界,又與楚璃親近,原是他的心愛之人便在應國地界的蟾州苗部。
這其中大約也曾有過一段淒美緣分,可師傅與那苗女卻因著身份的阻礙而未能走在一起。
未曾想到我與吳軟音竟還有這樣的機緣,當真是無巧不成書,我不禁笑道:“如此說來,嫂嫂倒也是我半個師姐了。”
話到此處,我卻又忽然想起了褚昭昭來,他既是師傅的女兒,不知與吳軟音的師傅苗若可有幹係?思及此處,我不由脫口問道:“師娘可是同師傅有個女兒?”
吳軟音聞言,神色頗為黯然地點點頭,道:“因著師傅要承襲苗位,是以那孩子生下來之後,便被師傅偷偷送去了尋常人家養著。師傅畢生所願便是再見這個女兒一麵,誰想那戶人家早已在多年前被一場大火所毀,一家人也不知去向。師傅直到臨終前也未能如願再見小師妹一麵,這亦是她平生最大的憾事。這些年來我行走江湖,也是為了尋她。”
我聞言忽然想起從前清安冬路失火那日,褚昭昭麵對那被火舌舔盡的清安爵府邸,曾露出過幾分恐懼的情緒,神智也不大清楚。想來定是因為她的養父母死於火中之故。
說來當真天意弄人,若非那日我惦念她的安危,前往清安爵府邸尋她,我便不會再見到褚雲深,如此也不會再生出往後這些糾葛牽絆了……
我正暗自感慨傷懷,但聽連瀛已對吳軟音道:“如今劉訣與褚昭昭已然團聚,你師傅泉下有知,應是含笑瞑目了。”
吳軟音聞言,不無動容地看了連瀛一眼。連瀛亦單手撫上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我見他二人這般互相扶持,互相依偎,又想起了如今我同褚雲深這樣尷尬的關係,一時更添傷感情緒。
連瀛想是知曉我心中所想,便緩緩收回了手,淡淡對我道:“問津,繼黎對你的情分,為兄是看在眼裏的。想來是因著那些前塵往事,他才有所顧及。為兄相信,假以時日,你二人定能琴瑟在禦。”
我聞言微微苦笑,道:“不提這些了,如今這樣已是很好。新年將近,我亦當敬大哥和嫂嫂一杯。”言罷我已舉起酒杯,道:“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問津先飲為敬。”
我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再看對座的連瀛同吳軟音,他二人亦是爽快飲盡。連瀛此刻已是頗為動容,道:“問津,為兄欠你的,這一生隻怕是還不清了,唯有來生再報了。”
我擺擺手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連瀛見狀亦笑了笑,轉了話題對我道:“正月裏我當政務繁重,想來不能與你常見,你要照顧好自己。若是閑來無事,便進宮來陪陪軟音吧。”
吳軟音聞言,亦是歡喜道:“如此自當再好不過。我一個人在這祈連宮裏的確悶得慌。”
“好。”我點點頭應下此事。
……
這一晚當真是開懷極了。不僅因為沾了年關的喜慶氣氛,更重要的是,、連瀛身上的毒已解,且還尋到了一個值得珍惜的好女子。
吳軟音這般性情,又與大哥同是江湖出身,想來彼此定是脾性相投的。我亦歡喜自己多了這樣一位好嫂嫂,日後也能一同切磋切磋劍術。
這樣談笑一晚,待散了小宴,已過了亥時。興奮之餘,我亦有些微醺之意。連瀛見狀,便道:“今日你不如便在太平閣裏歇下吧,左右你從前也是住慣了的。我遣人去知會繼黎一聲。”
大約是因著酒意上頭,聽聞此言,我忽然莫名生來了些火氣,惱道:“大哥為何要去知會褚雲深?我與他非親非故的。不勞大哥掛心,今夜我便在此宿下了。”
連瀛聞言也未再多言,隻道:“好,我聽你的。你好好歇著吧。”言罷他便喚了小側服侍我進內寢去了。
我倚著小側踉蹌而去,隱隱還可聽到他對吳軟音說道:“他二人這樣別扭著,也不知要僵到哪一天……”
我昏昏沉沉地進了內寢,隻覺今夜開懷,難以入眠。可不知怎地,竟又隱隱生出些憂慮來。我怕褚雲深記掛我的去向,可轉念一想,他既閉門不出,想來我一夜未歸,他亦是應當發現不了。
這樣想著,竟也朦朦朧朧睡去,恍惚中,我似乎做了一個極為悠長、詭異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