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情思(二)
此話一出,眾人麵上皆是一愣。我聞言更是尷尬不已,不想平喬竟會當著這許多人之麵,將蕭逢譽的心思公開出來。饒是我從前便知曉蕭逢譽對我的心意,此刻也不免有些臉紅。好在元宵佳節,花燈璀璨,恰好能遮住我麵上的那些羞赧之意。
此時但聽“咯咯”兩聲笑語傳來,吳軟音已沒了初見褚昭昭的唏噓神色,而是掩著嘴,對我笑道:“問津,原來你還有這樣一朵桃花!我從前雖曉得你定有許多裙下之臣,卻還是未曾料到,竟連九熙王孫也難過你這道美人關!說來我雖未見過王孫殿下本人,但從前卻不止一次聽聞過他的風姿,想來你二人定也是極為般配的。”
定也是極為般配的……我低低重複吳軟音的最後那句話,她用了一個“也”字。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麽除卻蕭逢譽之外,她從前認為的與我般配之人,又會是誰呢?我想在場許多人都應是心知肚明。
我為吳軟音的口不擇言而感到略微尷尬,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幹笑兩聲,對平喬道:“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咱們還是尋個別的去處吧。”
吳軟音聞言,亦對我笑道:“恰好我也要對昭昭好生說說師傅的事,咱們便分開瞧熱鬧吧。你若同這位使者說完了話,便去街口的車輦處與我會合。”言罷她又對褚雲深和平喬告了禮,便與褚昭昭一道,邊賞玩著元宵節的花燈,邊施施然往街口說笑而去。
吳軟音和褚昭昭這一走,餘下我四人間的氣氛便立時怪異起來。我見狀隻得也對褚雲深和青雨笑道:“不叨擾褚大人和青雨姑娘的好興致了,問津這也告辭了。”我想了片刻,又道:“正月三十,問津記下了,屆時一定備上薄禮,前去恭賀兩位新婚之喜。”
言罷我便微微俯身告禮,轉身離開。平喬見狀亦對他二人頷首示意,隨著我一同而去。這一次,我並未回首再去看褚雲深的表情,我私心裏也認為已無留戀他的必要了。
揮劍斬情絲,才是此刻最好的抉擇。
待遠遠行了幾步,我方對平喬道:“適才多謝你為我解圍,全我一個顏麵。”
平喬聞言微微一愣,這才醒悟過來我所指何事,反問我道:“小姐以為方才是平喬在扯謊?”他並未給我答話的機會,已自顧自繼續道:“平喬並非顧及小姐的顏麵,方才平喬所言,也正是殿下之意。”
他的腳步漸漸緩下來,側首正色看向我:“此次護送褚小姐前來清安,臨行前殿下特意交代平喬,務必要將這句話帶到,且一定要當著褚雲深大人在場之時說出來。”
原來這是蕭逢譽的意思。他既然命了平喬護送褚昭昭回清安,那他便定然清楚褚昭昭是為何回來。想來是他知曉我已斬斷了對褚雲深的情絲,才會舊情重提。
他讓平喬當著褚雲深的麵求娶於我,定是因為顧及我的自尊與驕傲,想要讓我在褚雲深麵前,扳回失敗的一局。
蕭逢譽此舉不僅是在向褚雲深示威,更是在隱隱告訴他,我言問津,並不是無人問津的。他褚雲深變心另娶,卻還是有旁的癡心人為我執著相侯。
這樣設身處地為我著想的深情,我亦大為動容。
算來我與蕭逢譽已相識三年有餘,我這般瞻前顧後、冷情以待,若換做旁的男子,恐怕早已灰心放棄了。可他卻依舊默默地守護著我,無怨無悔,甚至不惜三番五次違逆他祖父的意願,今次還退了同澤福的婚事。
遑論他一國儲君的身份,且還是這般風姿絕世、文韜武略的男子。這世間又有哪個女子能逃得出蕭逢譽的溫情嗬護呢?
想著想著,我鼻尖已隱隱傳來酸澀之意,心中也是大為安慰。我看向平喬,淡淡問道:“你方才提及,王孫殿下已退了同涼寧澤福公主的婚事,此話當真?”
平喬聞言點點頭,答道:“千真萬確。因著從前殿下私自調遣風都暗衛一事,君上大為震怒,罰殿下在宗廟裏跪了兩天兩夜,不僅親自鞭笞了殿下,還剝了殿下的調兵符令……”
平喬蹙眉輕歎一聲,繼續道:“可就在劉太傅告知殿下褚大人婚訊的第二日,殿下便執意進了朝陽殿麵見君上……直到殿下深夜回了龍吟宮,背上已是血淋淋一片。宮人們見了都急得要命,殿下卻不讓請太醫,就這般絕食絕醫同君上無言抗爭,可君上仍不為所動。直到兩日後,澤福公主親自去朝陽殿請求退婚,君上才點頭允了此事,撤了同涼寧的聯姻。”
說到此處,平喬看我的目光中已隱帶責難之意,道:“言小姐,人心都是肉長的。從前殿下為了您,幾次拖延同涼寧的婚事,您無動於衷便也罷了。可這一次,殿下聽聞褚大人成婚,竟不惜舍去祖孫情分也要麵見君上退婚,更是為此去了半條命……您若再是無動於衷,那平喬隻得大不敬說一句,言小姐您當真是鐵石心腸。”
我怎會對蕭逢譽的情思無動於衷?我自是感歎動容的。可我這般相貌平凡、經曆複雜的女子,又如何值得九熙王太孫的癡心以待?遑論我早已過了如花年紀,且還有過兩次荒謬的、毫不實際的婚約。
我隻怕,有朝一日,蕭逢譽幡然醒悟之際,會後悔這些年對我的情深似海……
我在心底微微歎息,不願再繼續這一令人難以承受的話題,便對平喬問道:“今次來清安,除卻護送褚小姐,兼之詢問我的心意之外,你還有沒有旁的任務在身?”
我原本隻是隨口一問,誰知平喬聞言卻忽然吱唔不語了。我見他這般態度,已暗自上了心,可還是假作不太關注,對他道:“你若不說,我便也不強求。”
“不是的,”平喬聞言忙對我解釋道,“殿下交代過,若是言小姐問起小人此來清安的目的,一定要據實以告,不必相瞞。”他停頓片刻,似是在斟酌語句,須臾才又幽幽道:“言小姐可知,最後君上為何應允殿下,解除了同涼寧澤福公主的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