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靜養(二)
“背上的傷勢可都好了?”段竟瑉邊將天役送至我懷中,邊不經意地問道。
小家夥重新回到我懷裏,好似興奮異常,當即便咯咯笑了起來,又將口水抹在了我的肩膀之上。我聞著懷中嬰兒獨有的奶香氣,莫名地有些柔軟心緒,連帶著對段竟瑉的態度也好了幾分,微微回笑道:“托秦太醫的聖手,已是無礙了。”
聽段竟瑉提起背傷之事,我又忽然想起當日那幾名前來暗殺盛謹的殺手,心中不由產生憤恨情緒,忍不住怒意地脫口問道:“那些誤傷我的人,你如何處置了?”
段竟瑉聞言微眯著雙眼看向我,冷冷回道:“仍關押在牢裏聽候發落。”
這幾日我每每想起平寧的慘死,都會感到一陣心悸。背上傷可見骨的傷勢雖已好了七八分,然夜中臥榻翻身,仍會牽連得有些隱痛。好似是在提醒著我,不要輕易釋懷那些劊子手。
然而他們也是有王命在身,不得已才狠下殺手,再者我被偷襲重傷之後,他們到底還是救了我。尤其是那領頭人,對我一直還算是客氣的。我並不想開口替他們求情,卻也不希望他們飽受酷刑煎熬。倘若在段竟瑉手中他們會被折磨地生不如死,倒不如我幹脆利落地給一個了斷,不僅算是為平寧報仇,也算是給他們一個痛快,同時了卻我一樁心事。
思及此處,我便有些遲疑地向段竟瑉開口道:“問津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王上可否……”
“可否什麽?”段竟瑉看似是微笑著打斷我,然麵上卻是冷冷地反問:“你想替他們求情?須知他們可是差些要了你的命。”
我正欲開口再解釋,但聽段竟瑉已繼續笑道:“如此也不是不可,隻是你須得應允我一件事。”他今日一反常態地對我說了許多話,且態度還及其溫和,我亦因此而放鬆了警惕,問道:“何事?”
段竟瑉的麵上帶著些得逞的笑意:“等天役再長大一些,我希望你來教授他功課,你意下如何?”
段竟瑉此言倒當真是令我震驚異常。我沉吟半晌,情知他這是想借口將我困在恒京,便淡淡婉拒道:“王上誤解了,我並非想要替那些殺手求情,我隻是想親手了結他們。”
聽聞此言,段竟瑉好似有些詫異,直審視了我半晌,才幽幽拒絕道:“不行。”
“為何?”我不知他的用意,不死心地追問。
他並未再解釋什麽,隻是對我強調:“他們是我的人,我願如何處置,皆不關你的事。你若是想為你的同伴報仇,大可不必了。”
言罷又指了指我懷中的天役,換了口氣平靜地道:“不要總在孩子麵前提這些打打殺殺的事,也不要再想這些無謂之事了。你若閑得慌,不妨多想想日後如何教導天役。”
……
段竟瑉撂下這一番突如其來令人難以消解的話語之後,便借口政務繁忙,離開了含紫宮。漪水見狀,亦命奶娘帶著天役先行離去,自己則留在含紫宮陪我說話。
“公主您可願意親自教導天役?”漪水滿是期盼地問道:“以公主的才華,不知要將多少迂腐的夫子比下去,倘若公主願意教授天役,漪水自是要歡喜瘋了。”
“傻姑娘,”我聞言笑著回道,“如今天役才多大!這事還早著呢,況且我也當真怕把他教壞了。”其實我還有一句顧慮尚未說出口,那便是我怕我等不到天役長大,況且我也不願為此受困於段竟瑉……
這些話自然是不能對漪水提及的,我與她如今受到身份製約,好不容易才再次相見,自是珍惜這極為難得的說話時間。於是我便將這些令人煩惱的思緒一一揮散開來,轉了話題,再對漪水關切問道:“方才聽王上說起,你似乎前些時日身子不大好?”
漪水聞言,麵上卻是微微一紅,道:“嗯,初時聽聞公主回來,我便想來瞧您了。當時王上卻道,您身受重傷,不宜叨擾……再者我當時自己身子也不好,怕將病氣過給您,便一直拖著沒來。直到這些日子我身子養好了一些,又聽太醫院說起公主您的傷也大好了,我才敢來含紫宮。”
原來如此,難怪我回來這許久,今日才見到漪水。我原還擔心她過得不好,會因我受到了牽連,被段竟瑉冷遇。然而今日瞧著,段竟瑉對她還是不錯的,還因為擔心她與天役,特特尋到含紫宮來。如此說來,那日段竟瑉用漪水威脅我的話,大約也隻是說說罷了。
思及此處,我好似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便對漪水笑道:“含紫宮裏悶得慌,我前些日子一直養傷,也許久未出去透氣了。今日你既難得前來,便陪我一同出去走走吧。”
漪水聞言亦點點頭,笑道:“也好。”言罷已起身,對我道:“公主您請。”
我見漪水對我仍舊如從前那般恭謹,感動之餘,也大感不妥,便與漪水邊走邊道:“靖平公主早已死去,你莫再以舊時稱呼喚我了。再者如今你已貴為夫人,如何還能與我再以主仆相稱?”
我牽過漪水的手,不禁笑道:“好漪水,你我之間的情分,早已超過了主仆,實則已情同姐妹了。你與我原不必再拘泥於這世俗身份,你若不棄,便喚我一聲姐姐吧。”
漪水此時雙眼之中已隱有淚花,緊了緊被我握著的手,對我道:“得蒙姐姐不棄,是漪水此生的最大福氣。”言罷已掏出手帕,作勢要抹淚。
我想起這些年和漪水共同經曆過的一切坎坷變故,亦是大為動容,撫慰她道:“好妹妹,這是好事,你哭什麽?”
漪水聞言連連點頭,道:“對,對,是好事。”
我與漪水便這樣在禦花園中緩緩踱步,她對我說了許多關於天役的趣事和她的育兒心得,我亦能從她的話語中感到她如今的安穩與滿足。可見古語雲“有子萬事足”,所言非虛。
這般說笑著,時辰倒也過得極快,轉眼已近酉時,天色漸晚了。我原想留漪水在含紫宮用膳的,豈知奶娘卻匆匆來稟,道是天役啼哭不止。漪水終是放心不下,隻得與我約了來日再見,便隨奶娘返去照看天役了。
如此我一人倒也無甚興致,獨自百無聊賴地走了一陣,便返回了含紫宮。
也不曉得今日究竟是什麽良辰吉日,一天之內含紫宮竟迎來了第三位貴客,太清王段竟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