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歸宿
我一直知曉連瀛這個王位坐得辛苦,也了解他有著前瞻的政治理念,並不為民族、血統所禁錮。我從前在雲陽山修道之時便從他的話中了解過一二,可今日聽了他這番言論,我卻還是大感震撼。連瀛,他即便沒有為君的天賦,也絕對是世無其二之人。
我這個大哥,是真正倡導“天下大同”之人,這才是真正的帝王胸襟。隻可惜,他雖有如此胸襟,卻無治國之才。也可謂是人無完人吧!
“其實在我眼中,繼黎是最為適合登頂九州帝位的人選……他的才智、謀略、心胸、手段也許是與段竟瑉、蕭逢譽不分伯仲,可他為君的‘仁心’則是旁人皆不能比的……”
說著說著,連瀛忽然有些遲疑:“問津,為兄今次希望你留在奉清,也是為你著想。你該當聽說,青雨已死,繼黎如今已是孑然一身,你不若借此機會與他……”
連瀛並未再說下去,然而聽到此處,我也明白過來,他竟還是想要撮合我與褚雲深。我不禁搖了搖頭,苦笑道:“我與褚雲深,從前是有緣無分,如今連這一點點緣也已消耗殆盡了。褚雲深是褚雲深,言問津是言問津,我們之間,早已沒有半分幹係。”
我低首想了想,才又對連瀛補充道:“大哥,我很堅定,子言才是那個最適合我的人。褚雲深之事,今後無需再講。”
我見連瀛蹙起了眉,麵上也顯露出愧疚神色,便知他定是想起了從前安排青雨到褚雲深身邊當眼線,以致後來發生了一些不可預料之事,也間接害得青雨斷送了性命。
連瀛越是愧疚,我便越是堅定,於是繼續對他解釋道:“大哥,即便沒有青雨的出現,我與褚雲深也是不可能的,你無需一直自責。再者如今既有子言知我懂我,我也很滿足了。”
“若是蕭王孫最終登頂了九州帝位呢?”連瀛聞言,忽然對我問道:“問津,你是否還會認定蕭王孫是你的良人?你難道甘願一生束縛在宮廷之中,做他的皇後?亦或隻是做他無數後妃的其中之一?你難道甘願日日鎖在深宮之中,了卻餘生?”
聽聞連瀛的話,我有些迷茫了。他說的這個問題,我從前從未細想過。雖然我一直知曉蕭逢譽是九熙王太孫,總有一日要繼承九熙國祚,可我隻是一味認定他這個人,並沒有顧及他的身份,以及我若與他修好,我又該當如何自處。
況且以如今九熙的國力而言,蕭欒大有可能會在有生之年一統九州,然後傳位於蕭逢譽,成就他一代帝王。屆時我若當真嫁予了他,又如何是好?
我是那樣厭惡宮廷,厭惡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我豈會甘心為了他,留在深宮之中,做一個日日等待臨幸的後宮女子?
願嗎?甘嗎?一生折斷翅膀,放棄自由隨性、徜徉山水的初心?
我越想越覺兩難,一時之間也無法答話。連瀛見狀,亦是顯露出擔憂神色:“問津,你年紀不小了。若是為兄沒有記錯,你也當二十有五了,可不能再這樣蹉跎下去了!”
“蹉跎?我並未覺得蹉跎。相反,這二十五年雖過得辛苦,我卻覺得比旁人渾渾噩噩一輩子要有意義得多!”我對連瀛訴說了我心中所想:“即便終身不嫁也沒什麽,況且我已算是嫁過兩次了。”
“這哪裏能一樣?你從前的婚嫁是你心甘情願的嗎?皆是有名無實的婚姻罷了。”連瀛繼續蹙眉看著我,苦口婆心地勸道:“問津,女人最終的歸宿,還是要嫁一個好人家。為兄了解你的心性,你絕不會願意一生束縛在宮廷之中。如今眼看和談在即,大局將定,你還擔心什麽呢?還是早些為自己打算得好。”
和談在即,大局將定?不知為何,聽到連瀛這八個字,我總有些莫名的慌張,總覺得他對九州的局勢太過樂觀。段竟瑉豈是好相與之人?若要他束手就擒,放棄一切,才幾乎是天方夜譚。可蕭欒和蕭逢譽,定也不會將這九州的大好河山拱手相讓。
聽方才連瀛所言,他是無心於這一場三國逐鹿的,也許他會選擇守住奉清,與明亭公主和連覺一道共享天倫。這樣一來,和談的真正主角,其實隻有蕭逢譽和段竟瑉。
九熙和涼寧究竟要如何分這天下?段竟瑉又是否會扭轉乾坤?他們都會提出什麽條件?九州當真能夠和平統一嗎?
這些疑問,目前都存在於我的心中,令我憂心忡忡,寢食難安。
還有我與蕭逢譽的關係,也是堪憂的。雖說他一直待我很好,可我兩之間的兩情相悅,也是撇開一切政治因素的。即便九州局勢在這一段感情的發展中曾產生過一些助推作用,那也是建立在我二人心心相印、彼此珍惜的基礎之上。
然而今時已不同往日。
此次和談,若是九熙勝,涼寧敗,身為涼人,我是絕不可能再和蕭逢譽在一起;相反,若是九熙敗,涼寧勝,以蕭逢譽的驕傲,想來定會頗受打擊,與我產生齟齬;即便最終兩國還是決定維持現狀,分化而治,也難保日後不會有所分歧,再起波瀾……
從前是我與段竟瑉負氣之下意同叛國,又正值時局混亂,才會舍了家國,不問結果地選擇了蕭逢譽。而如今,我既與段竟瑉化盡幹戈,又知曉了他為我所做的一切,那麽這一次三國會晤無論是哪種結果,我與蕭逢譽,都難以再發展下去了。我二人皆是深明大義之人,又都是宗親身份,正因如此,才徹徹底底地阻礙這一段姻緣。
閔仲成、楚璃、褚雲深、蕭逢譽……我所經曆的這四段情,已用盡了我所有的氣力。情竇初開時的甜蜜,後知後覺時的悔恨,故人重逢時情傷,兩心相知時的欣慰……
女人這一世應當經曆的感情,我皆品嚐過。個中滋味,酸甜苦辣,已不枉來世上走這一遭。至於日後的歸宿,我希望順其自然。但有一點,我很確定,往後無論是幽閉深宮,還是徜徉山水,我身邊所相伴之人,都不會是褚雲深。
即便從此踽踽獨行,孤獨終老。
緣分盡了便是盡了,再留戀,再不舍,再刻骨銘心,也難以再續前緣。
想是我許久未語,連瀛也越發擔憂起來:“問津,其實繼黎他對你……”
“大哥,”我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敷衍道,“三國和談在即,旁的事都不急這一時三刻的,容我再仔細想想。”
連瀛聞言,隻得點點頭,歎道:“也好,此時的確急不得,待我從賓城回來再議吧。”
“不是‘我從賓城回來’,而是‘我們從賓城回來’。”我糾正連瀛道:“我要與你同去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