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會晤(七)
見此情狀,我已有了些不詳之感,心中猜想所發生之事定與奉清有關。果不其然,不待我開口問話,蕭逢譽見我入內,已神色有異地對我道:“今早傳來消息,涼寧大軍突襲奉清,一路長驅直入,已直抵清安城外。長姊怒急前往清安城樓探問軍情,卻被涼寧主帥一箭誤殺,射下了城樓……”
“什麽?”聽聞此言,我不由得驚呼出聲,腳下一個踉蹌便已跌坐在了椅子之上。一箭誤殺,這麽說來明亭公主已經……
我再抬首看向連覺,無言地向他求證消息的真實性。此時但見連覺眼中已儲了淚,痛心地對我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此事。
可是這消息實在太過難以置信,相信這變故對在場每一人都是驚天霹靂!就在十日前,三國還是誠心和談,蕭逢譽和連瀛還是勝券在握,我還為段竟瑉的幡然醒悟而大感欣慰,甚至還擔心他傷勢過重,涼寧局勢又不穩,會讓他在這場和談之中占了下風……
可不過十日而已,九州之上,又再起了新的紛爭。且涼寧此次,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入了奉清,直抵都城清安。
段竟瑉,終是沒有放棄他的攻奉大計。我早該想到的,他怎會如此便輕易妥協?他的雄心壯誌,怎會如此便輕易放棄?
什麽和談,什麽受傷……一切的一切,不過都是他的障眼法而已。隻是太過可惜,那讓驚為天人的女子,就連歲月也眷顧著的絕美女子,竟是就此香消玉殞了。
明亭公主是九熙嫡出的長公主,是連瀛一生的摯愛,連也是蕭逢譽最為親近的長姊。今次明亭公主的死,對於九熙和奉清而言,一定是最為沉痛的打擊。誤殺?涼寧主帥怎會對著一個女子開箭?
“涼寧主帥是誰?”我強忍心痛,開口問道。這一次,蕭逢譽並未答話,連覺亦是垂眸不語。我再抬首看向胤侯與程讚,他二人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涼寧主帥究竟是誰?”我再次開口問道。我想知道,這世上除卻已死的許景還之外,還有誰竟能讓段竟瑉如此信任,委以攻奉重任?
“是段竟瑉本人,”但聽連覺突然開口答道,“這一次突襲奉清,是段王禦駕親征。”
“禦駕親征……”我喃喃念道著這四個字,腦中“轟”得一聲便熱了起來。是了,我們都疏忽了,都以為許景還一死,涼寧已再無名將可用。然而我們都忘了,涼寧朝內最好的將帥,從來不是許景還,而是段竟瑉。
九年前,涼應之戰,明裏是許景還所率的涼軍大獲全勝,可我卻知曉,背地裏段竟瑉究竟出了多少力。我的生父,承武王段祈弈,早早便已發掘出了段竟瑉於軍事上的天賦!
他與許景還識於微時,從他受獨孤王後欺壓、鬱鬱不得誌時,他便已同許景還交好。近朱者赤,他的兵法,又豈會在許景還之下?遑論他的武藝還是出自當時的天下第一劍客李持,後來就連連瀛自己都說,段竟瑉的武藝早已青出於藍。
是嗬,我們都被騙了,都被段竟瑉所騙了。遺詔是假,和談是假,受傷也是假!一切一切,都不過是他攻奉的障眼法而已!
此時我的眼淚已簌簌地落了下來,不知是因為段竟瑉有意欺騙的驚痛,還是因為明亭公主香消玉殞的傷心。我任淚水漣漣而下,低聲悔悟道:“我們都大意了,太遲了……怎得消息現在才傳來?”
但聽蕭逢譽已長歎一口氣,回道:“從前奉清可是有一名太傅名喚劉詰?”
我點點頭:“確有此人。”
蕭逢譽看了看自始自終一直不發一語的連瀛,才又歎道:“此人後來判出奉清,便投靠了涼寧。此次連國主前來和談,奉清朝內大小事務皆交由了平覆侯褚雲深。誰知這個劉詰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將黎侯騙出了清安城軟禁了起來,從而導致奉清朝內群龍無首,涼寧來襲的消息也被涼寧的探子堵在了路上……”
話到此處,蕭逢譽的眉頭已是緊緊蹙起,言語中不無擔憂地道:“若非連國主有一位夫人冒險外逃,帶出了消息,我們如今必還是蒙在鼓裏……隻是如今黎侯生死未卜,也不知下落如何……”
蕭逢譽說到最後一句時,口中不自覺停頓了片刻,下意識地瞧了我一眼。
原來是吳軟音帶來的消息,那可信度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說來也是,連瀛外出和談,褚雲深下落不明,明亭公主慘遭誤殺……以奉清如今的實力及大臣們的庸懦,還能指望誰有魄力冒險送出這個消息呢?
相思夫人吳軟音從前是江湖兒女,不僅對連瀛情深意重,手上功夫也是極好的,想來也隻有她一介女子才能使涼寧疏於防範,外逃出來通風報信。而至於褚雲深被劉詰綁架軟禁,我倒不甚擔心他會有性命之憂。旁的不提,單以褚雲深是舊應宗親,而劉詰又曾一心複楚的抱負而言,劉詰便不會對他的舊主狠下殺手。
然而想到此處,我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劉詰在涼寧攻奉的大計之中會是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他難道當真決定一生效力段竟瑉了?還有舊應暴亂,他既然一心複楚,必是聯絡過應國的舊部的,既是如此,舊應此次的暴亂,和他是否有幹係呢?
劉詰此人,曾效力應國、奉清、涼寧三國,他究竟是楚應的忠君愛國之士?還是兩麵三刀的牆頭草?我越想越覺此人可疑,卻也知曉此刻並不是打探他的好時機。
我正在分析著劉詰此人,但聽連覺衝動的怒喝聲已傳來耳邊:“先將涼寧的兩個狗賊綁起來,就地斬殺為我母妃報仇!”
他此言甫畢,我便聽得屋外有士兵走動的聲音,緊接著一陣兵戈交接之聲已傳了來,應是涼寧的侍衛和奉清的侍衛各為其主,打了起來。
我見狀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將麵上的淚痕拭幹,對連覺阻止道:“先不要衝動,你先住手!”
連覺聞言卻是單手指著我,雙眼強忍眼淚道:“言問津,你究竟幫著誰?你若是站在涼寧一邊,就別怪我將你一起抓了!”
“謹兒!”此時但聽蕭逢譽大喝一聲:“你怎能懷疑言兒?”
然此時我已無心糾纏於連覺是否懷疑我,我隻是看向胤侯與程讚,冷冷問道:“胤侯殿下,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