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論論(二)
李母卻是陰沉下臉,十分嚴肅地說道:“作為長輩,我對趙公子的不幸所遇甚感憾惜,沒有想到令尊竟然會拿出這樣的主意來欺騙自己的兒子。”
李母表麵上是在安慰趙明誠,可是話裏有話,讓趙明誠聽了便覺得不舒服。
趙明誠扭捏了半晌,想要回答伯母,可是伯母在譏諷自己,自己還要說客氣話嗎?
那不說客氣話,自己顯然是對伯母大大地不敬,這便讓自己如何是好?
趙明誠心裏猶豫,看著滿臉笑容的伯母,隻得連連點頭,卻不說話。
李清照聽著母親的話,便覺刺耳難耐,心裏不痛快,就與母親說道:“母親,人家趙大人也是為了趙公子,你可不要……”
她話沒有說完,李母已猜到她想要說什麽了,可是她是自己的女兒,因此不過多與她辯駁,隻是歪斜著眼睛瞅了她一眼,以示不快。
李清照看到了母親投來的斜視,心裏更加不高興,將嘴向下彎去,低頭嬌氣。
李母突然冷言冷語道:“為了趙公子,那就算傷害了你也是應該的,你說天底下哪裏會有你這樣的傻丫頭?”
李清照被母親這樣批評,心裏自然難受,於是便是將胳膊伸起,放在胸前,手中依然把玩著自己的發飾。
李母一撇嘴,又轉頭去看趙明誠,道:“公子的事,我們深感同情,不想公子你卻被人蒙騙,以致錯做決定。可是你也應該知道,傷了人家,卻在事後又來笑臉相迎,這不是厚臉皮嗎?”
李母與趙明誠說了半晌,本來想套一套他的話,看他對清照有何企圖,卻沒想到套了半天也沒有套出來。自己也不是一個沉穩的人,無意之間話越說越難聽,致使最後實在難以掩飾心中的恨意,便開口粗話,直接罵起了趙公子。
李母看臉皮已然撕破,便也顧不得什麽了,冷聲“哼”道:“你當我家清照可是那麽好欺負的嗎?”
趙明誠聽伯母的話,便如從雲端一步跌倒在地上,心中還是發懵,想道:“伯母明明十分客氣,怎麽突然變了臉?”
不過心中疑惑,趙明誠嘴角上還是得應付一下,忙解釋道:“伯母,明誠對李小姐絕無二心呐。”
李母冷笑道:“三妻四妾都是尋常家事,你還絕無二心?就算你對清照真心,這話說得也過了吧,你會不納妾?”
趙明誠雙手擺在自己的身前,來回擺動雙手,卻難回答。
李清照聽母親的話越說越過份,便直言吼道:“母親。”
李母一回身,問道:“你做什麽?”
李清照道:“人家遠來是客,你也沒個尊重人家的樣子。”
李母關心的是李清照的後半生,需要謹小慎微才是,對待每一個將選為郎之人,都需多加考慮觀察。現在眼前這個人,自己實在是難以相信了,再加上他對清照有過,自己罵上兩句,諷刺一下,又有什麽不對?
小女竟然敢這樣頂撞自己。
李母胸中怒火更盛,便與小女道:“我與趙公子談心,你休得插嘴。”
李母的樣子,顯然已經是很生氣了,就連她心愛的女兒都被她訓斥一頓。趙明誠心裏暗暗歎息道:“這是怎麽回事,我難道又說錯什麽話了嗎,以致累得李小姐受罵?”
趙明誠看著李小姐十分委屈的樣子,心中便又是憐愛又是擔心,想要關心她,卻又忌憚伯母,因此隻能咬牙遠望,心中著急。
李清照臉色難看,可是卻是不停地抬頭來看趙公子,見他滿臉著急的樣子,心裏又是歡喜也是著急。歡喜的是趙公子為了自己而著急。著急的是自己閨女一個,平日裏都是受人誇讚,一身柔情的樣子,堪稱完美。現在自己當著趙公子的麵被母親罵斥,這也太丟自己的臉麵。
李母回身來正對趙明誠,說道:“小女無禮,公子見笑了。”
這話本來是客氣話,卻讓李母說出來,大有變味。趙明誠聽了隻覺得是對自己嘲諷,李小姐在幫自己,伯母卻說無禮,那豈不是說自己更加無禮嗎?”
趙明誠實在不適應,這次連頭都不點了,低頭紅著臉,好似犯了錯,在等人家發落。
李母知道話已說破,再行什麽虛禮也是沒用了,於是正經道:“趙公子,感謝你對小女抬愛,可是兩道分別,你們終究不成,你還是接替好你父親的位置吧。你我兩家怕是難再言和,再無同路了。今日之後,還請趙公子自重,免得讓人家笑話。”
李母對這個趙公子極為不滿意,言下之意便是讓他告辭,從此再別踏上李府一步。
趙明誠慌張站立起來,雙目洞張,看著李母,道:“伯母,還請聽明誠說說。”
李母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好說的?”
李清照道:“要說的,要說的。母親,你就聽他一說又有何妨呢?”
李母實在不想和眼前這個薄情的男子廢話,可是再看小女哭泣的樣子,自己便於心不忍,心裏想道:“小女看重那趙明誠,我若無情讓他走了,固然保護了小女,可是對於清照來說,她內心卻是何等的痛苦,這可不行,我需要說服她,讓這個傻姑娘看清局勢,免得入人血口,妄自受苦。”
李母愁苦著停頓了片刻,便點頭道:“看在小女的麵子上,我便靜候恭聽,給你點時間,讓你說說。”
李清照聽了母親的話便頓時覺得母親在這世上是絕世的好人,當下喜從悲中來,對趙公子比劃著手指頭,道:“你有什麽話快點說。母親已經答應了,聽你一說。”
李母瞧小女十分激動的樣子,便是又擔心又覺得可笑。
趙明誠忙“哎”了一聲,道:“明誠有話說,有話說。”
說了幾個字,趙明誠便是一頭汗水,心裏疑惑道:“我想說什麽?”
李母看趙明誠的樣子,心裏覺得可笑,這樣的人,麵對一個長輩就如此躡手躡腳的,以後如何麵君上朝?
李母本來就是對趙明誠有些偏見,現在看他舉手無措的狼狽樣子,便想要嘲笑他一下,終究還是轉念想道:“趁人之危不好,人家有沒有臨朝的才能,又不幹自己的事,還是不要在這檔口再侮辱他了。”
李母便想幫他個忙,開個話頭,讓他接著說下去,於是便道:“趙公子和蔡小姐的事是怎麽回事?”
趙明誠正愁開口,一聽伯母問話,便說道:“明誠與蔡小姐什麽非分之事都沒有。明誠對人家很是虧欠,將人家騙了,又返了悔,哎呀,明誠實在不知道如何了。”
李母道:“那趙公子應該去找蔡小姐,給她道歉,來我李府做什麽?”
趙明誠道:“不,明誠對蔡小姐實在沒有意思,去找她,那不是羊入虎口嗎?”
趙明誠說著話,心裏便想到蔡小姐一身武藝,自己見了她便要退讓三分,因此心裏對蔡小姐有懼怕之感,
趙明誠接著說道:“李小姐身姿綽約,吸引方圓數裏男子,這是公有的事,明誠,明誠當然也在其中了。”
趙明誠說這句話,不經意間抬頭去看李小姐卻見她正看自己,突然滾燙發熱的臉上又裹了一層紅暈來,腦子裏一片空白,接著又說道:
“明誠愛慕李小姐,伯母您也是知道的,這次痛心拋棄李小姐,明誠也非得已,伯母也已知道了吧。現在明誠知道了事情真相,便有回心轉意的想法,明誠自知有愧,也不敢大膽相求。李小姐不計前嫌,願與明誠再續前緣。因此,因此明誠今日厚言來見,明誠就是匡了課也是要來找李小姐的。”
趙明誠說得發自肺腑,差點就潸然淚下了。
李清照聽著心潮澎湃,不住鼓掌。李母聽著卻覺得好笑又可氣。
趙明誠覺得自己一番言論誠懇意切,定然會感動伯母,因此滿臉期待地看著伯母,想要獲得她的肯定。
若在平常,李母定然被感動了,可是作為過來人,又知女兒受了他的傷害,因此便覺得趙明誠的這一番言語實在幼稚,便是冷笑一聲,道:“說完了嗎?”
趙明誠看著伯母臉上的陰冷,自己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心裏又慌張起來。
李清照覺得趙公子這一番話是好話,便看著他,心思全在他的身上,竟然也不顧禮節,慢慢向趙公子走去。
趙明誠心裏慌張,卻見李小姐向自己走來,心裏又是激動欣喜。
“清照。”李母喊了一聲。
李清照聞聲又回頭來看,忙“啊?”了一聲,滿臉羞愧,回來站定。
趙明誠也“啊”了一聲,低下頭去。
李母道:“趙公子,你的這番話說得挺是真誠,伯母聽在耳中,喜在心中。”
李清照忙道:“真的嗎?母親?”
李母向她一伸手,示意她住嘴。
李母又問:“那你能小女好嗎?”
趙明誠忙點頭道:“可以的,可以的。”
李母又問:“如何來辦?”
趙明誠語塞,難以回答,不知該怎麽說。
這時突然聽屋內有人道:“不能辦了。”
幾人都尋聲看去,見李格非從裏屋走出來。
趙明誠兩眼發蒙,以為自己來時恩師不在,心裏才多少有些放心,現在突然見恩師從裏屋走了出來,心裏更加慌張。腿也不住哆嗦,本來站了起來,卻又終於沒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母看著李格非,心裏想道:“這個傻小子怕是要倒黴了。”
李清照心裏害怕道:“爹爹來了,趙公子怎麽辦?”
李格非對趙明誠道:“後生自覺,竟然自己坐下了。”
趙明誠又突然站了起來,低頭道:“不知恩師在,晚輩無禮。”
李格非道:“無禮,你來就是無禮。還記得上次我如何將你趕出去嗎?”
李清照陰暗著臉,道:“爹爹,你不要這樣說人家。”
李格非與李清照道:“你別說話。”
將雙手向後一擺,李格非轉頭去看趙明誠,道:“你方才的話我都聽到了,文雅書生,口蜜腹劍。”
趙明誠雖然心慌,可是聽侮辱自己的話,卻也不能忍住,忙道:“明誠話都發自肺腑,哪裏胡說了?”
李格非道:“哦?好像我冤枉你了?”